韦家的新妇端坐其中,头戴九支金步摇,执苏绣团扇,透过轻纱,隐约可见她唇角微微上扬。
仆人开始洒落花瓣与铜钱,漫天的朱粉与金光交错,喧嚣声更盛。
四周的百姓接了赏钱,口中更是贺喜之声不断。
听见某个贺词,上官若忽然僵住了。
她猛地抓住李重翊的手腕,慌张地问,“他们方才说什么?”
小娘子的手凉得像初雪,李重翊微怔,回神道,“福如东海,早生贵子?”
糟了!
宝松方才那句“若错已铸成,可还有回头的余地”猛然浮现脑海,刹那间,所有的线索串联在一起。
卧病在床、很久未被责打、问她是否还有回头路……
桩桩件件,指向唯一一种可能性。
宝松怀孕了。
这一场错嫁,已无回旋之地。
她要轻生。
上官若推开人群,疾步而去。
一路上,红纸盈空,喜色浓烈,像是一重重无声的帷幕,将她困在其中。她拼命推开一重,又有一重迎面扑来。
寒风扑面,吹得她脑中嗡嗡作响。她跑着跑着,泪水也滚落了下来。
好不容易奔至渡口,河边已立着几个差役。
上官若上前急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几个差役支支吾吾,身后的李重翊现了金鱼袋,神色冷然,语调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们乃是大理寺官员,路过此地,问一问案情,不知可否?”
差役见了他的金鱼袋,这才低下头,压着嗓音禀道,“禀两位大人,这渡口,方才有人跳江……”
上官若的余光里,看见了默默抽泣的秋莲。她的心骤然一沉,四肢霎时冰冷如雪。
脚下微微一晃,被李重翊及时扶住。
宝松,宝松。那个被父母寄名为松,寓意长青的小娘子,被命运捉弄,流落花楼,冠上了“香蝶”的名字。
松柏长青,而蛱蝶只活一瞬。
上官若胸腔剧烈起伏,喉头梗着一块滚烫的石,想哭却发不出声音。
她终是支撑不住,微微前倾,额头抵在李重翊肩头。
李重翊静静地同她站着,只是轻轻抬手,揽住了她的肩。
不知过了多久,上官若忽而觉得鬓角一凉。
她缓缓抬头,一片洁白的雪花轻轻落在她的肩头,旋即消融成一滴水。
初雪零落,绵绵如絮,洋洋洒洒地落在天地之间。
远处,送亲的丝竹之声仍在悠扬响起,铜钱落地,遍地金光,映得整条长街金灿耀目。玉人般的新人立于香车彩盖中,一派人间至喜之景。
雪纷纷扬扬地下,似乎要将这一切喜的、哀的,全覆于纯白之下,什么都不剩。
(第一卷,蝶恋花,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