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若沉默了一瞬,最终只轻轻扶起她,抬手放了几两碎银入她掌心,“去喝碗热茶吧。”
舞姬怔了怔,似没料到她竟如此轻易应允。她小心翼翼地收了银钱,片刻后才敛眉施礼,缓缓退下,朝着前院走去。
午后的浮光掠影间,上官若望着她的背影,轻声道,“小侯爷……迎香楼背后的水,比我们所想的,还要深。”
她说着,不经意地看向李重翊。
一片秋叶在风中旋落,在她沉思之时,他已静静看着她半晌。
他的眼神深不可测,像是在试图将她看透。
她皱眉,刚欲开口,忽然身旁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是先前那名舞姬,她一路小跑折返,气息微喘,见到二人,浅笑行礼,道,“两位大人,奴家忘了一样东西!”
她说着,正要从二人之间穿过,哪知李重翊纹丝不动,抬脚一步,直接挡在她身前,迫使她绕道他身后。
舞姬不解地眨了眨眼,绕到他身后,捡起了阶上落着的一个小瓷瓶。
那是一只青釉细口瓶,温润如玉,瓶上标签已模糊不清,瓶口以红布封住。
上官若目光一凛,“等等。”
舞姬停步,茫然地看向她。
上官若眯起眼,“那是什么?”
舞姬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小瓶,轻笑道,“口脂。”
“口脂?”上官若扬起眉毛,“寻常口脂或封成红纸,或装入小盒之中,此物在细口瓶中,需要时如何取用?”
舞姬回过神来,笑着解释道,“大人虽是男子,却见多识广!须知寻常口脂由蜂蜡制成,极易融化。此物又加了茶油和羊脂,更为顺滑。”
“因为奴等常常登台上妆,嘴皮常常干燥不已。使用此物,一来是为了润泽嘴唇;二来,油易反光,在舞台上发起光来,格外好看呢。”
上官若接过瓶子,打开瓶盖,指尖蘸了一点,抹在虎口上。红色的膏脂在她蜡黄的小手上晕染开,格外显眼。
那一点红,在她的手面上,落在李重翊眼中,格外显眼。
她的声音略有颤抖,“这东西,是楼中所有娘子都有吗?”
舞姬轻轻颔首,“是的。假母给楼中所有人都备了此物。”
上官若轻轻闭眼,气息微滞。
闪电乍现于脑海,劈开这些日子来的线索迷雾。
韩小郎君的求救、血迹、香球、韩淑二人的真情、香蝶、莲子糕、齐王……
所有线索,串成一条线,绣织成真相的画面。
片刻后上官若睁开双眼,沉声道:
“小侯爷,此案……下官已然明白一切。”她顿了顿,语调凝重,“但在揭开真相前,劳烦您去寻一样东西。”
李重翊眼光一亮,“何物?”
上官若抬眸,目光沉静如夜。
“海藻。”
……
夕阳如血,余晖沉沉,迎香楼的庭院被暮色吞噬,流光泼洒檐角,如残烛熄灭前的最后一丝温暖。
李重翊一声令下,迎香楼已被团团围住,京兆尹府与韩国公府接连派人前来,庭院中的人渐渐聚拢,包括小牡丹,或立于阶前,或倚于回廊,或探头张望。
四合光芒中,上官若抬眸望向西侧天际。血色夕阳沉落云层之后,天幕仿佛被悄然撕开一道裂隙,远处三两寒鸦掠过枝梢,携凄厉啼鸣,飘零而去。
迎香楼前院已被围观的舞姬和杂役占满,因差役阻隔,他们只能驻足楼上,神情或惊惶,或紧张,或期待,不约而同屏息而立,眺望着庭院中央的那道身影。
树影婆娑处,林秀娘、钱老厨、孙大娘三人并肩立着,在差役的看管下,表情各异。
孙大娘面色苍白,眼神游移,像是心事重重;林秀娘则从容镇定,似乎胸有成竹,嘴角甚至带着一丝淡笑;至于钱老厨,他的神色呆滞,仿佛对眼前一切置若罔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