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李重翊揉了揉眉心,吩咐差役将她带下,随后侧目瞥向刘风,“把林秀娘带上来。”
半晌后,林秀娘入堂。
她身着雀鸟纹织锦裙,眉眼描画得风情万种,步履翩然,香风随裙摆轻轻摇曳。
李重翊微微皱眉,见她莲步生姿地朝自己走来,眼中透着意有所指的笑意,当即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
他避开了,林秀娘便顺势倚向上官若。
她团扇掩唇,轻笑道,“奴知晓一件小牡丹的秘密,两位大人可愿听?”
上官若神色不变,语调淡淡,“你什么时候从本官身上起来,本官什么时候听。”
林秀娘嗤笑一声,暗骂一句“呆子”,却仍是乖巧地退后半步,眸光一转,语气意味深长,“无论她如何赌咒发誓,大人都不该信她。”
甫一听完小牡丹的誓言,便听见这般控告,上官若与李重翊皆有几分兴趣。
林秀娘勾着丹蔻指甲,慢条斯理地笑道,“奴这话,并非空穴来风。若是大人去问迎香楼的其他人,便会知晓——两个月前,这丫头犯下了一桩偷窃案。而失主,正是淑娘。”
上官若眯起眼睛,目光微闪,“这是怎么一回事?”
林秀娘眉梢微挑,见她认真听着,便愈发得意,拢了拢鬓发道,“那日,奴听见明月阁闹哄哄的,赶去一看,便见小牡丹跪在卧房门口,身侧撒了一地金银珍宝,而淑娘立在一旁,气得发抖。”
“奴那时便想,这丫头可算是闯下大祸了。”她笑意玩味,“可小牡丹如何都不认,又赌咒发誓说她根本没有偷窃珠宝。可东西是从她房里搜出来的,她再如何喊冤,又有什么用?”
上官若微微颔首,“此事最后如何处置?”
“淑娘一贯心善,只是命人收拢了珠宝,并未追究。”林秀娘轻叹一声,旋即话锋一转,“可就在此时,淑娘忽然发现,那一地珠宝里,有一样东西被磕坏了。”
上官若挑眉问道,“何物?”
林秀娘叹息,“一支蜻蜓穿花金头面。”
“金银头面磕碰是常事,这又何足为奇?”
林秀娘摇了摇头,嗓音压低了几分,“若是寻常首饰,坏了也就坏了,可此物不一样。”
她声音刻意放缓,每个字都咬得清清楚楚,“此乃淑娘侍宴时,齐王殿下亲赐之物。”
此言一出,堂中气氛微滞。
上官若微微偏头,余光悄然瞥向李重翊。
当今圣人无子,齐王李盛自十五岁入京后便被收为圣人义子,深得宠信,众人皆道他十拿九稳将入主东宫。
谁知五年前,李重翊横空出世。
自益州落魄宗室起家,以兵卒之身平定南诏之乱,后北上带兵擒获狄国王子,年仅十九便封侯拜爵,二十岁陪圣人祭祀,更得圣人亲赐亲王冠服,其中暗示不言而喻。
自此,京中流言四起,言道圣人属意的继承人,便在齐王与安定侯二人之间。
二人的关系,从此微妙起来。
然而,李重翊神色未变,仿佛对齐王毫不在意。他此刻已然坐下,端起左右奉来的茶盏,随意抿了一口,语气寻常得很,“小牡丹赔得起?”
林秀娘掩唇轻笑,“正是赔不起,淑娘才动了念头。”
她抬眸,眼底浮起一丝晦暗的笑意,字字讲得分明,“她将头面施舍给小牡丹,说道——‘你既是农户女,虽前来帮工,毕竟还是良籍,那便有一样最值钱的东西,可作赔偿。’”
上官若心头微微一沉,已有了不祥的预感。
门外天光渐暗,密密落起了秋雨,一层又一层的寒意卷入室内。差役们里里外外点上了蜡烛,星星点点的灯火非但未显暖意,反而在窗隙秋风的摧动下,扑朔幽微。
林秀娘的笑意在灯火下愈发魅惑,“自此,小牡丹销去良籍,卖身为奴。永生永世,不得离开淑娘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