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子,纷纷又有数个府兵放下碗,闹着要去买丝。
王镶见下属怨声载道,从身上掏出一锭金给了萧荆行,冷脸坐着道:“谁想去便去,不去的都给我吃饱喝足了,半个时辰后必须得出发。”
几个府兵呼啦啦出了食肆。萧荆行命人将几匹丝缎放在王镶身旁凳子上,看了看那鲜艳的绿色丝缎,这才告辞离开,行入雨中,低声嘱咐:“把郎中安排在前面守着。”
半个时辰后,王镶带的府兵,有不少手上都拿着丝缎,尤以红、绿最多,他们将这又软又薄的丝匹折起,藏进盔甲里,脸上也有了笑影。
然王镶的鼻头和眼眶却有些发红,上马时,一连打了一连串喷嚏,似乎是突发疾病。
有人不免担忧:“参军可是着凉了?”
王镶摆了摆手:“无事,走!”
他骑着一匹黑色骏马,疾驰雨中,然而骑着骑着,忽地放慢了速度。
离王镶最近的府兵,惊讶地看到他的脸色越来越白,眼睛和鼻子越来越红,他眨了眨眼,很快涕泗横流。鼻渊不过寻常之症,原想着忍耐一下。没想到忍了一会儿,他的嘴巴张开,大口呼吸,似是在雨中喘不过气来。
身子一歪,竟是从马上栽了下来。
“参军!”身后的府兵纷纷下马,将他扶起来。王镶昏倒在地上,浸泡在雨水中的还有一沓鲜艳的丝匹。
这下子群龙无首,府兵只得将他抬进客栈,抓来一个路过的游医。
这游医把了把王镶的脉,给他针灸,又将丝匹拿起来,道:“早就说过景泰街的丝不能买,你们是外来人吧,怎么还在买!”
府兵们愕然:“同丝绸有什么干系?”
“这翡翠石绿有毒,拿来染布便是害人,前些日子看了好些个小儿咳喘,皆是染料所害,游医之间都传开了。这位大人有鼻渊,本就敏感,这下子差点害他性命。”
这些府兵闻言,纷纷从铠甲内取出丝绸,想到花高价买来的丝绸,竟是有毒的劣货,哪里肯干,撕的撕、扯的扯,由一个领头的府兵领着,一群人闹到了景泰街,要给个说法。
铺子里自是没有拿事的人,他们又不知如何打听到了景泰街几间铺子的主人是宋问,夜里大理寺的少卿都没能把他带走,头一转,纷纷涌到了刺史府。
这宋问惊魂甫定,正在内堂坐着,被叙州刺史细细安抚,门外忽然有了吵嚷声,旋即是打斗声,两人都是一惊。
小厮来报说:“不好了,那萧少卿又来了,还带来了一伙闹事的府兵,少说也有几十人,和我们的侍卫一语不合,打起来了。”
那兵戈叱骂响在耳边,宋问脸色发白,茶盏在手里发抖:“我不会连累丈人吧?”
叙州刺史出门查看:“谁给你们的胆子,敢闯刺史府?”
未料有人冲出重围,直接将他向后推搡几步,萧荆行作势要拦,没有拦住。
那府兵拿出了鱼牌道:“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我等是东宫的府兵,当今太子身边人,那宋问售卖劣等丝绸,险害我们参军丧命,真是胆大包天!你身为一方父母官,竟行包庇之事,连大理寺少卿手续俱全都带不走他。起来,今日我们说什么都得将他带走。”
叙州刺史被这么多人团团围住,一时汗如雨下。
那厢已经有人闯进堂屋内,把面色惨白的宋问拖了出来,茶盏滚落地上。
王镶昏睡不醒,无法御下,全然不知道下面这些府兵,大都是长安的勋贵子弟,年轻气盛,又不懂朝局利害。连夜赶路本就窝了一肚子火,见到王镶倒了,听萧荆行说了三言两语,激化了矛盾,竟然把宋问给强行带走。
叙州刺史看了鱼符,确实是太子的人,一时摸不着头脑,只敢等人走了,跑进堂中:“发信,给长安发信!”-
客栈中,却是一片宁静。
“娘子在丝缎上放的是何物?”陆华亭问。
“让他鼻渊发作之物罢了,我师父医术高超,他配药有度,不会伤人,他会昏睡半日,然后自然醒来。”群青说着,端起药一饮而尽。
因要推骨,她的药是李郎中所配,用以消炎和调养身体。每日喝三碗,连喝三日。
话间李郎中又端出一碗药,见陆华亭坐在一旁,他想了想,还是问群青:“六娘,我记得……从前与你有婚约那郎君,可也在朝中?”
未料陆华亭道:“不幸,他已经死了。”
群青的手指顿了顿,李郎中闻言悚然不语,目光在陆华亭身上徘徊一会儿,死了才换了这个,那倒也无妨。
他端着药转向陆华亭:“六娘受过重伤,体弱,要安神、少怒、温养、避寒、多眠、少思,日常食物多吃红枣、枸杞、党参补气血……”
群青想叫李郎中别说了,奈何口中汤药又苦又麻,一时无法开口。
李郎中自己停下,蹙眉不悦:“怎么不用笔记?”
他记起医官里那个小郎君,名芳歇的,在他说到一半的时早就乖觉地掏出笔墨了,可见态度认真。
陆华亭道:“某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