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场的风裹着咸涩,扑在沈致德金丝蟒纹袖口,他摩挲着腰间羊脂玉环,笑里渗出毒汁似的寒意:“鸾儿带着个病秧子查盐仓,也不怕海风折了你这朵海棠?”
披帛扫过盐垛,混着草屑的霉米间,露出焦黑竹篾。
陆怀钧喉间一阵剧咳,扶住几案,不经意碰倒盐袋。他蹲下,看着盐粒从指缝漏下,在阳光里泛着灰,沉声道:“这盐有问题。”
沈玉鸾怔住,目光落在他背后的霉米袋上,盖着扬州刺史府暗记,正是半月前该送往黄河灾区的赈济粮。和她预料的一样,二叔运的私盐也有问题。
“陆某幼时随母行医,见过被霉米所伤的灾民。”掌中灰粉簌簌落下,“此物碾碎混入盐中虽能增重,但遇水即腐,沈娘子可要当心盐船渗漏。”
私盐还要掺假牟利,这些贪腐的黑手,究竟还伸向了何处?陆怀钧暗自握紧了拳。
沈玉鸾眼中闪过寒芒:“二叔上月押运紫竹篾时途径淮南,倒是把当地私盐贩子掺假的把戏都学会了?”
她轻敲竹篾,响声清脆:“这个声音,在矾水里泡了至少三日。”
裁刀挑起篾片焦黑边缘,刀尖映出沈致德抽搐的眼角:“《淮南冶造录》说这等品相的竹料,只配给赌坊做骰子——倒是合二叔风骨。”
沈致德肥硕手指猛地攥住玉环,黄金算珠撞得叮当响:“黄毛丫头懂什么仓储损耗!这些竹篾遇潮……”
“遇潮该发霉,不是发脆。”
陆怀钧忽然轻咳着插话,苍白的指尖捏碎盐块,灰粉簌簌落进青瓷盏,舀起半勺污水,“酸蚀造伪者,常掏空内壁填补劣玉。二老爷……”他轻笑一声,“所图甚远。”
“赘婿妄言!”沈致德甩袖冷哼。
丹寇摩挲着裁刀刀刃,眼神耐人寻味:“二叔可知,淑妃娘娘最厌酸腐气?”
沈致德脖颈青筋暴起,玉环扣链突然崩断,羊脂玉滚进盐堆。
“潮州珠配蜀锦,陈家半年前玩剩下的把戏。”
沈玉鸾鞋尖碾过玉环,护甲刮擦声像毒蛇吐信:“二叔若想借淑妃芳诞贡品生事,不妨想想,周老板的舌头是怎么被盐腌透的。”
海风骤卷账册,“甲字仓”残页拍在沈致德面门。
陆怀钧执盐铲拨开散页,铁柄“不慎”撞翻盐灯,泼洒的灯油浸透沈致德腰间锦囊,
沈致德暴喝一声,火光却映亮陆怀钧悄然展开的货单。朱砂勾勒的“沈”字徽印旁,赫然是周老板的字迹。
沈致德去抢,却被陆怀钧避开,冷笑:“几行字罢了,能说明什么?”
“自然证不得。”沈玉鸾将货单按在他冷汗涔涔的掌心,护甲在“皇商”二字上叩出脆响,“父亲教我‘守业如圭璧,宁碎不夺其白’。碍着沈家的,无论是——”
刀锋碾过他暴起的青筋,沈玉鸾眼中闪过一丝寒芒:“或不是沈家人,我都会,一、一、解、决。”
沈致德运私盐虽是事实,但如何解决,才能让沈家损失最小,还需思量。
不过,必要时,她也不介意壮士断腕。
沈玉鸾冷笑着审视沈致德,眼中寒光乍现。
铜漏响过三声,她拂袖转身:“三月后淑妃芳诞,鸾儿定会呈上最完美的南海珊瑚——正如当年您捧给父亲那株。”
陆怀钧咳嗽声混着浪涛,倚着盐垛擦拭唇畔血渍的动作间,余光却偷偷瞥向盐仓梁柱——陆家暗桩提前“备好”的焦痕赫然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