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一转,刀背轻拍他颈侧,嘴角笑意加深:“这才是你的目的吧,陆郎君?”
陆怀钧垂眸,嘴角勾出淡淡的弧度:“墙外确有乌鸦巢。沈娘子若不信,尽可差人查验。”
沈玉鸾指尖缓缓划过刀脊,寒光仿若蛇信般游走:“信,自然信。”
她审视着陆怀钧,须臾,笑出声:“好,那如你所愿。我会吩咐锦书安排。”话落,收刀入鞘的声响清脆利落,惊起一阵穿堂风,灯影晃动,乱如碎金。
沈玉鸾眸光轻转,落在他的衣袍上:“广源号掌柜很会办事,叫她裁制冬衣,连春衫都裁好了?”鎏金护甲划过玄色广袖上的暗纹竹叶。
陆怀钧垂首,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原以为是沈娘子体恤。”
沈玉鸾嘴角上扬,微微凑近,赤金点翠簪的流苏几欲触到他衣襟:“是不是倒也不要紧。玄色织金很衬你。”袖上金丝与织金纹勾缠,“穿着不像寒门书生,倒像个世家子。”
“沈娘子若喜欢,明日便着人改件竹纹披风。”陆怀钧低头掩住眼底暗涌,指尖摩挲着药罐边沿,“只是……”
“只是什么?”沈玉鸾转身,裙裾扫落案头《九章算经》,泛黄书页间飘落半片杜衡叶。
陆怀钧俯身拾起枯叶,就着烛光辨认出叶脉间残留的杜衡香——正是前几日从自己袖中飘落的,唇角笑意渐深:“只恐竹枝太硬,损了娘子的裁刀。”
沈玉鸾轻笑,指尖抚过他颈间未愈的伤痕:“陆郎君倒像这盐晶——”她将盐粒碾碎在掌心,“看似剔透,实则。。。。。。”
“实则每一粒都藏着山海滋味。”陆怀钧接道,药香随着呼吸拂过她耳畔,“正如娘子这柄裁刀,既能剖玉,亦能雕心。”
烛火在两人交缠的视线中摇曳,护甲轻轻划过他玄色衣襟:“陆郎君可知,我最欣赏你哪一点?”
“在下愿闻其详。”
沈玉鸾的鎏金护甲轻叩他襟前织金竹纹,眼尾扫过窗棂外渐渐亮起来的天色,“陆郎君这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本事,倒比东南角的乌鸦还会掐时辰。”
她倏地贴近他耳际,吐息扫过微红的耳垂,“就像此刻——”
陆怀钧只觉她尾音如丝,缠上心头,耳廓骤然发烫。指尖摩挲药罐青花纹路,喉结轻颤,药香里浮起颤音。
乌鸦现于东南纯属巧合,但掐准寅时送药膳,借机让她提议换房,确实是别有用心,他承认。只为借机亲近沈玉鸾,赢取信任,进而接触沈家核心账本。
可看着沈玉鸾近在咫尺的,洇了海棠汁液似的朱唇,他竟无端觉得,被她这样“审问”,如此也好。
话音未落,窗外忽有乌鸦啼叫穿透夜色。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望向东南角的老槐树,天空破晓,乌鸦正衔着一根枯枝,缓缓筑巢。
“看来祥瑞真的来了。”沈玉鸾轻笑一声,转身走向案头。
灯光洒落在织金纹上,光影跃动间,恰似春林新雨后破土的青竹,乍看温润,竹节处却暗藏锋芒,不经意间,便能撩拨得人心弦轻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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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鸾抚过青砖墙面的苔藓,城隍庙后巷的月光被乌云吞没。陆怀钧提着羊角灯蹲在门槛前,药香混着霉味漫过门槛缝隙。
“三日前搬的,连晾坯的柴窑都没熄。”驼背老妪挠着耳后新结的痂,“说是接了大户寿宴的活计,走时倒像被狼撵着……”
灯影扫过墙根半干的泥脚印,陆怀钧竹镊夹起片焦黑碎陶:“松油混着骨粉,是烧制密信火漆的配方。”
他想起袖中的半枚鎏金印纽,纹路与陶片严丝合缝——沈致德与黄河赈灾银案恐有牵连。
裁刀挑开碎陶,金粉簌簌而落:“二叔倒是舍得用御赐金砂做火漆。”刀尖忽地顿住——陶片内侧刻着歪斜的“初七子时”。
沈玉鸾耳尖微动,忽闻头顶瓦片轻响。她拽住陆怀钧退至墙角,淬毒袖箭擦着羊角灯钉入土墙,琉璃罩应声炸裂。
沈玉鸾数着追兵踩碎陶片的声响,扯落腰间玛瑙璎珞,玛瑙弹射在陶瓮间,清脆的撞击声在巷弄荡出回音,成功转移了追兵注意力。
“坎位三步!”她压低嗓音,陆怀钧已掀翻晾坯架。未干的陶器摔成锋利瓷雨,追兵痛呼骤起。月光掠过他沁汗的侧脸,沈玉鸾瞥见他喉结滚动的频率比平日快三分。
火折子擦过松油浸透的柴垛,烈焰瞬间化作赤蟒。
沈玉鸾正要退向窑洞,却见陆怀钧将药囊掷入火堆,柏子仁粉遇热炸开呛人烟雾。“闭气!”他掩住她口鼻,苦艾香混着薄荷脑的清凉直冲天灵。
追兵呛咳声里,沈玉鸾摸到窑洞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