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了。
盯着熟悉又陌生的天花板一整晚,直到闹钟响起才恍然意识到这件事的我如是想道。
勇气的魔法终究没能维持到午夜零点。
我依旧还是那个不想去学校、也不想面对老师和同学的没用的我。
要不干脆请假——不行,一旦开了这个头就没办法停下了。
脑内挣扎到第二遍闹铃响起,我才终于认命地从被窝中坐起,麻木地起床。
人生中的前十三年,我都是在名为横滨的城市中度过的,现在住的是正是那时的旧房子。虽然之前它被租了出去,但家里的一切还维持着我记忆中的模样。
父亲并不放心让我独居,原本打算请家政阿姨来照顾我,但这个提议被我坚定地否决了。对我来说,在自己家还要面对不认识的人才比较可怕。
我是发自真心地认为“一个人就好”,与人相处只会让我徒增压力。
如此孤僻的我对人生有明确的规划。
先是顺利毕业,然后找份还算得过去的工作。反正我物欲很低,应该很快就能攒够钱。
只要偿还完父母,我就可以安心地在六叠大的公寓里孤独终老了。
虽然工作也是一个大问题。
因为沉默寡言,经常读不懂空气,再加上倒霉到出名,融入不了集体的我最终成为了大家口中的怪人。
小组作业中总是那个安静等待别人分配任务的边缘角色,头脑风暴时也会全程一言不发祈祷被大家遗忘。
团队合作这种事情我根本做不到。
如果是真的什么都不在乎,能享受这个状态还好,那样还能被称之为个性。
但我讨厌这样的自己。
*
为了防止发生意外导致迟到,我通常会提前半小时出门。
顺利到达学校时,时间还很早,教室里并没有多少人在,这种时候进去就会格外显眼。
但幸运的是,我的座位在最后排,从后门到座位一共只需要五步。
悄无声息地回到座位上后,我打开书包,忐忑不安地从最里层地拿出那个曲奇礼盒,在确认它没有受到任何外力撞击产生变形时,才放下心来。
对像我这样自我评价低的人而言,越是被温柔以待越会感到惶恐不安。
因为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接受他人无条件的好意,所以我在昨晚放学后特意去商业街买了给同桌的回礼。
人际交往应该就是这样等价交换的吧?
……其实我不知道,但这样做总不会出错。
我小心翼翼地环视一圈,确认没有人在注意这边之后,俯身靠近黄濑同学的桌子,想要偷偷把东西塞进他的抽屉里。
但里面并没有留给我的位置。
本应空荡荡的桌肚内塞着好几份礼物,将狭窄的空间挤得没有一丝缝隙。
包装得异常可爱的心形巧克力系着丝带,从边缘露出一角;系着勿忘草干花的信封被夹在旁边,从上面传来了浅淡的香水味,应该是情书。
对哦,像他那样的人,不受欢迎才更奇怪吧。
在晨间的时间点,阳光会恰好从窗户上方斜着落在他和我的座位之间,于是一半沐浴在光里的他就会是有些刺眼的、闪闪发光的模样。
而此刻,这道分界线明晃晃地将我隔开,像是在嘲笑我的自以为是。
我踌躇着伸出手,将那封摇摇欲坠的信往里推了一点,然后把对比之下显得有些多余的回礼塞进自己的课桌里。
「那是和我生活在不同世界的耀眼存在。」
我总是容易得意忘形,一旦遇到好人就会变得飘飘然从而产生错觉,认为自己有多重要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