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寒在很小的时候,就展现出了惊人的秘术天赋,所有人都认为秘术是为他而生的,这种盛誉让他目空一切,认为自己独一无二。
但在入学夜塔时,他居然得知夜塔同届首席另有其人,而且入学测试总分比他高。
生平第一次,他对某个人产生出了强烈的好奇。
说来有趣,苍行衣给他的第一印象,其实是冷漠。这种冷漠不浮现在表面上,不是和他一样的倨傲与高高在上,而是充满着礼貌与仪式感的矜持与疏离。
苍行衣对谁都温和,这就意味着没有谁在他那里是特别的;他不会为任何人的冒犯动怒,就代表他对任何人都漠不关心。这种平等的礼节和疏远,让不见寒头一次感觉到,自己被人彻底无视了。
这进一步激发了不见寒的争胜心。
他习惯了众星拱月的生活,习惯所有人赞誉他为天才,将他捧得高高在上,一切顺着他的心意,因此受不得一点委屈。
他严重缺乏社交,没有同龄的朋友,因此也不知道该怎样接近另一个人。他唯一能够想到的、让自己在苍行衣那里留下深刻印象的办法,竟然是和苍行衣针锋相对。
苍行衣在人群中游刃有余,他就孤立于人海之外;苍行衣在学徒中成绩出众,他就加倍努力地参与研习室的工作;苍行衣有龙裔可怕的天赋,他就拼命开发更适合人类的秘术,并讥讽他倚仗的不过是血脉而已。
所有人都以为他和苍行衣水火不容,实际上他并不把苍行衣当做敌人去攻击。
他只是在无比幼稚地,企图引起苍行衣的注意。
他们第一次联手对抗夜潮,他一马当先,冲进无际的黑暗里。最终,他因为缺乏临战的经验,被狡诈的夜魇引诱深入,和苍行衣一起,围困在魇群的陷阱中。
凭借苍行衣龙裔强悍的身躯,和他空前绝后的秘术能力,他们合力猎杀了绝大部分夜魇,在雪林中清出一片真空地带。但同时,他也付出了身受重伤的代价。
他们不能停留在同一个地方太久,夜魇还在从潮中源源不断地钻出来,只需要很短的一段时间,就足够对他们形成新的包围圈。可他失血过多,已经没有力气再移动了,不可能在夜魇围上来之前摆脱追击,更别提回到夜塔。
他躺在被夜魇的血染成冰蓝色的雪地里,仰面朝天,闭上双眼,对苍行衣说:“我留下来拖住他们,你回去吧。以后记得每年去我碑上放一束花。”
苍行衣同样狼狈。他的秘术施放达到极限,再也无法唤起乐园的回应,甚至没有力气张开自己的龙翼飞行。
他走到不见寒身边,拉着胳膊,把不见寒从雪地里拽起来,问他:“你想要什么花?”
不见寒的意识逐渐变得模糊,失血的寒冷让他知觉麻木。他隐约感觉到颠簸,苍行衣把他背了起来。
他将鼻尖埋在苍行衣颈侧,浓郁的血腥味下,隐藏着一丝若隐若现的玫瑰花香。
他说:“深渊玫瑰。”
苍行衣问:“你喜欢深渊玫瑰?”
“喜欢。”
“为什么?看不出来你对植物会有偏好,我以为对你来说,它们都是秘术材料而已。”
“深渊玫瑰的花语……”
“你还研究花语?”
“嗯……永不凋零的爱情。”
在他模糊的记忆中,苍行衣背着他在风雪里跋涉,走出了很远很远。
龙裔很难维持稳定的体温,苍行衣身体也很冷,但他将最后秘术留在不见寒身上,替他挡住了迎面扑来的暴雪。
为了防止不见寒失去意识,苍行衣一直在和他交谈,不断地向他提问。不见寒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不记得他究竟问了什么,也不清楚自己是如何回答的。
他唯独记得,在那片万物皆死寂的冰天雪地中,苍行衣颈间那缕微弱的香气,是他对外界一切最后的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