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南晞冷肃着脸:“去不了。”
侍卫一拧眉毛:“为什么?”
叶南晞将伏在桌面上的手掌攥握成拳:“太子殿下刚刚离开府衙,去了大牢那边,准备找被拘的那些官吏问话。信王则去各处巡视各处临时粥铺的营建,都不在跟前儿。”
侍卫眉头紧簇:“那冯公公呢?”
叶南晞低下头,凝重的目光落在地面上:“正陪在太子殿下身边。”
叶南晞原本也是预备要跟着去的,只不过大牢内藏污纳垢,实在不是个好地方。再加上她在讯问上起的作用有限,帮不上太多忙,索性留在府衙里等他们回来,哪知这一等却是撞上这样一件棘手的大事。
侍卫试探着又问:“那么可否派个人将殿下请回来?”
叶南晞暗暗思索,总觉得这当中透着异样。思绪在脑子里转了几个弯,她忽然灵光一闪,猛然意识到了什么,随即很坚决的一摇头:“不行,不能让牢里的人察觉到外面的事态。赈灾闹出了人命,这事迟早会宣扬出来。人言可畏,稍不留神便是一场翻天覆地的风波。我怀疑有人会趁机捣鬼,别忘了肃州不止有受难的百姓,还有不少趁机发国难财的士绅。并不是所有人都希望赈灾的事可以顺利进行。”
侍卫顿时一脸愕然:“什么?此事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为之?可那毕竟是一条人命。”
“人命?”叶南晞倏地回头,目光尤为冷峻:“如今肃州是什么光景?人命难道是什么金贵东西?若殿下真的在讯问中途离场,牢里的人肯定会有察觉。当官的没有傻子,全是人精,稍微想想便知道外面肯定出了不得了的大事情。依我看,这八成就是他们计谋的一环,到时候两边趁机里应外合——外面的人兴风作浪,里面的人望风而动,把原本即将吐露的话吞回肚子里,我们岂不是要陷入被动?”
侍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叶南晞顺势接着又道:“再说了,以我对赵筠的观察,他绝不是鲁莽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办差的时候打死人会有什么后果。而且这件事偏偏发生在两位殿下都不在的时候。如果我估计的没错,我们身边正有眼睛在暗处盯着我们。此刻我们若真派人寻了殿下回来,便是实打实地中了他们的计。”
叶南晞这番分析绝不是耸人听闻,胡言乱语。
她从小无父无母,很少有人知道她在离开福利院后,一直混迹在荒芜星的下城区。那里是星际贫民窟一般的存在,收容各种不受欢迎的、没人要的“垃圾”。
人在那里并不像人,更像是丛林中的野兽。必须调动出阴险与残酷,才能在那种恶劣的环境中苟活下去。
善有多善,她或许并不了解;可是恶有多恶,她却是早已洞悉。
阴谋诡计见得太多,所以才能在此刻一眼看出端倪。
古往今来几千年,时间变了,环境变了,哪怕是人类性别间的差异都已经被科技手段缩减到相差无几,唯独人性依旧是没有变。
当下再无人可主持大局,叶南晞不得不挺身而出。她毕竟有官职傍身,官阶虽不算高,看上去无足轻重,但起码是个正正经经的朝廷官员。再者,身陷囹圄的是赵筠,且不论前几日患难与共的交情,只想他如今是冯钰的人,于情于理都该为此事出一份力。
叶南晞看向侍卫的目光里有了力度:“你是赵筠的手下?”
侍卫颔首答道:“属下原是肃州本地人,本在府衙听差。前几日被整合去了赵总旗手下,暂归赵总旗差遣。”
叶南晞点点头:“请问该如何称呼?”
“叶姑姑直呼我霍青便是。”
“好,霍青,人命关天,耽误不得,你现在必须听我调遣,之后如果有什么责任,我来承担,你不需要有任何顾虑,你可听明白了?”
霍青知道事关重大,也知道叶南晞在太子殿下面前很受礼遇。因而重重一点头,干脆利落地应声道:“明白,属下一切都听叶姑姑的。”
叶南晞仿佛在一瞬间回到了自己的时代,变回了拥有上将军衔的将军。她通身透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质,站在那里的姿态格外的挺拔:“很好,我现在交给两件事。第一,立刻派个人去传话,让粮铺那边把死者的尸体保护起来,谁也不许挪动不许碰;第二,去请个仵作,带到我面前来。”
霍青领了命令,转身立刻去执行。
叶南晞心里火烧火燎的,屋子里待不住,索性走去府衙门前来回踱步,数着秒等待霍青回来。
很快,偶然间抬头的工夫,隔着老远,她看见霍青从远处走来,身侧还跟着道瘦弱的身影。那身影又瘦又矮,看着像个孩子。及至走进了再瞧,发现对方还真是个满脸稚气的小姑娘,估摸着也就是十三四岁上下,手里还提着个箱子。
叶南晞拧着眉头看向霍青:“这就是你找来的仵作?”
霍青刚要开口解释,那小姑娘倒是先一步开了口:“仵作是我爹,但他死了,现在附近百里内能干这活儿的只剩下了我。”她说话时面无表情,平静到了死气沉沉的地步。
叶南晞打量着对方:“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晏翎。”
叶南晞确认性地问道:“你确定你干得了仵作?”
晏翎的两颗黑眼珠子黑沉沉的,晦暗却并不朦胧:“我可以。”
霍青这时在旁边开了口:“小晏姑娘从小给他爹打下手,年纪虽然看着小,但在这行干了得有七八年了,想来工夫不会差到哪里去。”
叶南晞不多废话,他冲着霍青一抬下巴:“好,前面带路。”
三个人马不停蹄地往周记粮铺赶去。抵达粮铺的时候,粮铺正里闹哄哄的一团。
粮铺里除了赵筠手下的卫兵,还有粮铺的伙计和死者家属。从衣着判断,死者的家里人来了不少,足有七八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