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定下了别的难处又出来了。
书院里的一切,包括斋舍、食堂、学堂、茅厕、校场,这些地方全都是按着男学子的需求建设的,女学子要是进去后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而且第一批女学子都是官家女子,身份尊贵养尊处优娇生惯养,陡然让对方从香软的金窝窝搬到邋遢的狗窝里,别说她们不答应,裴景自己也不答应。
那怎么办呢,要么改要么重建。
校场得重新划分,男子要蹴鞠骑射,女子也要跑马射箭。地点肯定不能放在一起,要分开,既然分开就得划地捶地。
还有斋舍肯定也是分开,为了彼此名声名誉着想,门禁要定,墙要修高,洞要堵死。
褚休跟裴景有多年的斋舍经验在,在男学子的劣性这方面,没人比她俩更清楚。就因为清楚,实施的时候才会做得更细致。
这些裴景都列成条,甚至修建各处的稿纸都在请教过工部后画了出来,施工也都谈好了。
一切准备就绪,只剩银钱怎么筹了。
朝堂准许女子入学堂,户部自然批了一笔钱,但裴景这边准备的太细致了,东西用的都是最好的,就导致银钱不够用。
要想做到最好做到极致,就得多花钱。要想少花钱,那就糊弄了事。
可女子入学对于裴景来说不是一件赚功绩的差事,她宁愿跟户部死磕都不愿意草草开始草草收尾,最后被世人得出结论:
女人就不该念书,白折腾这一趟纯属浪费功夫。
今日对于女子求学的一线生机要是因为银钱没把握住,裴景最多被问责两句甚至因为她是驸马连责罚都没有。
但是天下女子错过这一线天光,从此以后在求学识字路上便是永夜。
只要有人再提女子入学,今朝女子学堂失败的例子就会被重复翻出来作为举证“女子不行”的铁证。
连带着长公主这个朝堂上唯一握有实权的女子也会被影响。
连她都退出朝堂远离政权,那其他女子更没有出头的机会。
这事不仅裴景看得极重,褚休也是。
虽说她人在吏部,礼部这差事跟她没关系,可褚休私下里没少费心。
她跟裴景都尝过女扮男装胆战心惊的苦,自然想让其他有才学有志气的姑娘以罗裙之姿站在书院里,站在朝堂上。
“裴兄应当不会跟我生气吧?”提到裴景,李礼心虚。
他道:“我虽在户部任职,可户部的银子也不是我说批就批,我说给谁用就给谁用,裴兄因为这事找过我,我觉得他在我身上使劲还不如在长公主身上使劲。”
长公主管着户部礼部,她都没答应多批银子,他一个小小的员外郎怎么敢做这个主。
李礼低声跟褚休说,“其实殿下不松口多批银子的顾虑我也懂,女子入学一事本就是格外恩典,银钱也批了出去,要是增批银两,其他各部肯定不满,到时候好不容易才开始的事情再遇到抵制的声音,可能会半路夭折。”
甚至幸亏今年风调雨顺没有什么天灾人祸,要不然什么都能按在“女子入学”的头上。
褚休知道,“你放心你裴兄不是那样的人。”
李礼这才松了口气。
宫门开了,李礼赶紧叠好油皮纸塞袖筒里,他拱手往里走,“公务多,下次遇到再聊。”
褚休拱手。
户部公务多,吏部公务也不少。
如今已经八月份,官员开始往上汇总功绩送到吏部,就等着吏部核批呢。
褚休手里领着大差事,连沐休的时候都闲不下来。
忠义侯分明是故意的,自己当了甩手掌柜把麻烦全丢给她来办。
“员外郎,喝杯热茶醒醒神?”官吏端着茶盏过来。
褚休把灯笼吹了挂在一边,抬手整理官帽,要不是身上一层绿袍,她都以为她是红袍的尚书了,“这茶?”
官吏垂眼轻声回,“这是史大人回京带来的特产,不止您有,旁人都有。”
褚休坐在书案后头,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好茶。
她虽没有好茶叶,但不代表没尝过好茶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