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停吟抓了个蒲团,放到江恣床榻跟前,背对着他盘腿坐了下来。
江恣坐在榻上,手拿着毛巾,给卫停吟擦干一头湿发。
他动作很轻,有些慢吞吞的,能从力度里感受出他的小心翼翼。
他几乎是捧起卫停吟的长发把它擦干的,生怕扯着他,弄疼他。
卫停吟坐在地上,由他一点一点擦着自己这一头长发。
江恣伸手,桌案上的一把梳子立时飞到他手中。
他边擦着头发,边给卫停吟梳起长发。他为他细细分开发丝,一缕一缕轻轻梳过。
“我今日,其实,在三楼瞧着师兄替我整治生死城。”江恣说,“师兄知道吗?我今日打上面瞧着,就想呀,幸亏有师兄……若是没有师兄,这会儿我怕是被吃干抹净了。”
“你知道就好。”卫停吟照例大言不惭地应了下来。
江恣笑了两声。
“以后,若师兄一直这样在身边,不知有多好。”江恣说,“师兄会一直在吗?”
应当不会一直在。
他这话一出,卫停吟便想,等到这世界恢复正常,因果不再混乱,天地之间再次生机盎然遍布灵气,卫停吟在这里的任务应当就会再一次、正式的结束。
到那时,他就又会走了。
可江恣现在的精神状态显然不能接受这个答案。于是在停顿一瞬后,卫停吟脸不红心不跳地扯了谎。
“那不废话吗,”他说,“除了你这儿,我哪儿都不会去了。”
江恣又笑了一声。
他松开毛巾,松开卫停吟的发,伸出手,揽住他的肩膀,慢慢往前倾身,往前靠去,像毒蛇慢吞吞地爬上身子,缠住骨头,让猎物永生不能从自己身体里逃走一样,从背后缓缓抱住了卫停吟。
身后重量一重,一呼一吸打在耳畔上。卫停吟被往前一压,又被抱住肩膀,揽在他怀中。
江恣的脸贴在他耳边,下巴枕在他颈肩上。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抱着卫停吟,靠在他身上。
就这样抱了很久。
屋中烛火摇晃发黄,江恣始终没说一句话。这是个极其沉默的拥抱,在没有一点声音的拥抱中,卫停吟听见他沉重无力的呼吸声,沙哑地在耳边回响。
他总觉得江恣是要和他说些什么,也觉得他想说、该说些什么的。
而且是千言万语。
可江恣却没有说一句话,只是这样抱着他。
死一般的沉默。
江恣还是半个字儿都没有说。抱了很久很久,他就松开了卫停吟。
他拨拉了两下卫停吟的头发,就笑着和他说,头发干了,睡吧。
他说,明日把师兄从前的旧衣,遗物,都还给师兄,师兄都拿去穿。
卫停吟回过头,想说什么,可看见江恣的笑,忽然又说不出来了。
他便只好站起来,离开,睡下了。
又是一夜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