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今深冬,凡间在飘雪,路上有小贩在卖糖葫芦,我想师兄从前也爱吃的,买回来了一根。有家店家在卖麻婆豆腐,师兄爱吃辣的,我也又买了。记得从前,第一次跟师兄下山,师兄带我下馆子,就点了一盘麻婆豆腐。”
“我不喜辣,闻着师兄碗里的辣味儿就咳嗽,师兄还逗我,故意把菜盘往我跟前推……”
“……都是从前的事了,不说了。还有这个,这是师兄喜欢的冰酥酪。深冬本应没卖的,但我运气好,偶然碰见了……”
“师兄从前……”
江恣絮絮叨叨地跟他说着,手上把给他买来的东西一个一个分开摆好。
卫停吟站在原地,面色复杂地望着他。
江恣跪坐在桌边,说话的时候几乎不敢抬头看他。外头天黑了,屋子里烧着血红昏暗的烛,卫停吟看不清他的模样,只是听着他沙哑的声音病恹恹地向他说着从前。
真是太无力的声音。
“我做了惹师兄生气的错事,”江恣终于抬起眼睛看他,但那眼中闪烁着小心翼翼的光,“我知道是我错得离谱,所以我想,得做些什么补偿师兄。我脑子不好了,想来想去,就想着,这魔界无聊得很,也没什么好饭给师兄吃。”
“师兄从前最喜欢下山,下山就喜欢到处找些好东西吃,也给我吃。这次上去,我就想,给师兄找一找师兄从前爱吃的……”
“我本还找到了棵桃花树,想用法术让它再开,给师兄折枝桃花来的。师兄从前最喜欢桃花,师兄的院子里种了两三棵桃花树呢。可我一伸手,那桃树死了,我才想起来……我用不得让花再开的法术了。”
“我已成魔修了。”
他又低垂下眼睛。
那双惨白的手,缓缓抓紧手上装满吃食的竹篮柄。
卫停吟说不出任何话。
江恣跪在他面前,一身原本笔直的脊骨在他面前弯了下去,面前是讨好似的一桌子东西。
卫停吟忽然怎么都想不起来方才的梦了,想不起来那孩子是怎么跟他喊叫的了,想不起来那孩子是用怎么一种誓死都不会服输的眼睛看着他的了,也想不起来那孩子是怎么从地里爬起来的了。
江恣好像真的死过了,他再也没有那双誓死都不服输的眼睛,再也不会目光灼灼地瞪卫停吟。
卫停吟看着眼前那对他来说不过寥寥数日后就已经如此面目全非的故人,叹了口气,走了过去,坐到桌案旁,坐在江恣旁边。
他对江恣说:“拿两个酒杯来。”
“好,好。”
江恣慌忙应声,转身爬起来,匆匆忙忙地找来两个酒杯。
卫停吟打开酒坛子,倒了两杯酒。
他边倒酒边问:“能喝吧?”
江恣点点头。
“那陪我喝点儿。”卫停吟淡淡道,“我跟你聊聊。”
江恣神色一紧,莫名心里没底。
他心虚道:“师兄想聊什么?”
“随便聊聊,我又不吃了你,也不会走。”卫停吟说,“聊聊吧,江恣,为什么会对心魔出手?”
江恣一怔。
“你不是以为那是心魔吗。”卫停吟斜他一眼,“那也就是说,你这些年一直对心魔做那种事?”
卫停吟朝他挑了挑眉。
江恣腾地红了脸。
他支支吾吾了几声:“也不是……倒也不是并非不是,我有的时候确实……呃,我……”
他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半句好话,卫停吟便懂了。
他一手支在案上,托腮望他:“隔三差五就做这种事儿呗。”
江恣脸更红了。他肉眼可见地绷紧骨头,脑袋深深埋下去,两手搁在膝盖上,正襟危坐的像个小孩被罚。虽然看不见脸,但卫停吟看见他耳朵尖儿红得都要滴血了。
“倒也无所谓,毕竟心魔这玩意儿就是只有自己看得见的幻觉。”卫停吟偏偏脑袋,“又不是真存在的某某,没伤天害理的,你做就做了。”
江恣没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