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羞得心里莫名一阵恼火。
“快脱!”卫停吟一拍膝盖,声音拔高几度,红着脸凶狠道,“不脱我就上手给你扒了!我数到三!”
江恣一哆嗦,一时满头大汗——他这师兄真是互通了心意也是这副德行!
嘴上说着心疼心疼,可下一句便如此凶恶!
“一!”
“知道了知道了!你……别数了!我脱就是了。”
他嘟囔着,慢吞吞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和卫停吟面对面正坐住。
江恣慢吞吞地脱下上身衣物,露出一大片触目惊心的往日伤疤。
烛火摇曳。
暖黄的火光照映,可他身上皮肤却还是太过惨白。
纵使早有心理准备,卫停吟还是脑子一白。
他慢慢缩起瞳孔,心上像被人生捅了一刀。他微张着嘴,却说不出话,一阵心痛就这样窒息似的卡在心口和嗓子眼里,让喉咙里的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无法呼吸。
江恣消瘦的一把皮包骨上,全是伤疤。大的叠着小的,新的叠着旧的。
他心口上有一道雷电状的黑色纹印。卫停吟伸出手,颤着指尖摸了摸。
指尖所触之处,一片冰凉。
“……疼吗?”
“不疼。”江恣苦笑着,“纹印而已,疼什么。”
卫停吟没说话。他看着江恣身上层层叠叠的伤疤,视野里都有些发眩。
他抱住江恣,脑袋抵在他心口上。卫停吟贴在他早已愈合的伤口上,把他抱紧,沉默了很久。
“对不起。”他最后说。
“不怪你呀。”江恣笑着。
卫停吟在他怀里抬了抬脑袋,又把他抱紧了些。
“师兄,”江恣说,“抱得有点太紧了……骨头疼。”
卫停吟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开了些,江恣在他怀里长舒了一口气。
“等弄完了,”卫停吟问他,“等都结束了,你想去哪儿?”
江恣是个聪明的人,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师兄要回家的吧?”他说。
“我没有家,”卫停吟说,“我爹娘也死完了。”
江恣又苦笑一声:“我们怎么同病相怜呀。”
卫停吟没吭声。
“我都可以。”江恣说,“只要师兄记得带着我,你去哪儿,我就跟着去哪儿。我哪儿都能活的,雷渊里都扛过来了。”
卫停吟还是没吭声。他抱着江恣,把脑袋往上拱了拱,在他颈窝里蹭了蹭。
明月高悬,江恣今晚难得睡了个好觉。他梦见多年前的某一天,那时自己已经长大成人。十五六岁时,少年人的个子窜得最猛,没几年他就比卫停吟都高了半个头出去。
他梦见他跟着卫停吟走在回山的路上,上清山山路长长,初雪的日子里,卫停吟走在他前面,白了一头的雪,回头笑吟吟地跟他说,他俩走这一遭雪路,也是共白头了。
江恣知道他说得无心,只是正巧想到了这一句罢了。可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听的那一个也正巧问心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