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恨我也没关系。”卫停吟说,“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怎么想的,才会……也跳了下去。”
江恣沉默。
他听着这番话,慢慢低下了头。
时节已入春日,虽然天上仍然黑气密布,但外头已经开始鸟鸣阵阵。不合时宜的几声悦耳鸣叫从窗外响起,在病气缠绵的病榻前那般刺耳。
半晌,江恣缓缓抬头。
“不知道。”他说。
卫停吟怔了怔。
“好像恨,又好像没那么恨。”
江恣低眸望着卫停吟按在床边的手,那青筋分明的手背上还缠着绷带。
“已经忘了一开始,是怎么想的了。”他说,“只是很绝望,后来又恨师兄什么都不肯说。”
“两百年啊,那么长的时间,你竟然一次都没有提起过,连一点儿蛛丝马迹都不给我察觉。”
“到了最后,还那样死给我看。”
“我就忍不住想,是我做错什么了不成,你要这样报复我。”江恣笑了笑,“那时恨师兄,后来又看见了很多事,就又想,或许你也只是想解脱。”
“再后来又想,你解脱了,我怎么办啊。我恨啊,恨你怎么就不把我骗到最后,恨你这么自说自话。”
“像你这么半吊子的骗子,怎么就给放回去了。”江恣喃喃着说,“我越想越恨,越想越恨……我们两百年,那么多次生里来死里去,过命的交情,竟然都是你编的吗。”
“竟然都知道吗。”
“你都知道,却还是看着我去受伤吗。”
“每当我这样想着,越来越恨的时候,又想起来你也进过那些火坑,你也几次濒死。我又想,你也是知道要遭遇什么,却还是一脚踏进去了吧。”
“这样一想,我又恨不起来了。”江恣低着头怅然,“这么长的年岁,我跟着你这么长时间,你为我做过很多事,我也为你做过很多事,你竟一次都没有心软过,一次都没有不忍心过……竟然一次都没觉得,这些话是能跟我说的吗。”
“原来你还是不信我……我还是该对你更好一点。”
“或许从前不该太惹你生气,或许不该总跟你对着干。不跟你那样嚷嚷就好了,小时候做个更乖的小孩就好了……那样的话,看起来好说话一些,不那么刺头,更好脾气一些,你是不是就可以把很多事都说给我听了呢。”
“所以说到底……我恨来恨去,也只是恨我自己对你不够好。”他抬起眼睛,望着卫停吟,“也恨你,怎么就没那么喜欢我。”
“怎么就没到,你会觉得,如果是我的话,那把一切说出来也没关系的……那一步。”
卫停吟怔怔愣在原地。
“恨你呀,怎么不恨你。”江恣朝他笑起来,“你还想不要我,还想回去,你问我能不能平安地长命百岁。我怎么回答你啊,我没你怎么活。”
“从前都是他们不要你,是你在一直死去,所以你不知道人死在自己眼前是什么滋味儿。我都知道,可我还是恨你,你说这话的时候,我就恨你,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待到来日,我怎么承受你的第二次离开。”
“我没法承受,那就只好先走一步。”
“刀啊,就是不捅在自己身上,永远不知道会有多疼。”江恣说,“我跳下去,的确是……想报复你。”
“你叫我等你,可你也答应过我,待我飞升,还会再见。”
“骗子。”
卫停吟仿佛被捅了一刀,神情猝不及防地一紧。
他眼尾微红起来,好似又要哭了。
江恣抬起手,抹了抹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