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黑暗中,他翻个身继续任思绪纷飞,可能就是从发现他俩人家境反差巨大吧。印象最深的一次,林姝蔓下身穿了件金丝织锦绸缎的大红长裙,裙中金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见了只是随口夸赞,可一次他路过商铺,才知道这种绸缎一寸就价值百两,他一年的俸禄都买不起一条。此后他渐渐发现,林姝蔓吃穿住行样样精致,所耗费财富巨大。这些差距让他越发自卑阴郁,他在林姝蔓面前抬不起头。也是此时,周青青家出了变故,父母皆亡,只有周青青一人活了下来,她一届寡女只得奔赴周氏寻找帮助。周青青纤细软弱,如白莲一般清香娇柔。她寄宿在刘家,日日与刘怀玉低头不见抬头见。渐渐,她那双如水的、总带着崇拜的眼眸深深印在了刘怀玉心上。后面的事也就顺理成章,周青青爬上了刘怀玉的床。周氏很是喜闻乐见,她本就喜欢这个侄女,更不忍儿子孤枕难眠,如今这个结果她最欢喜。刘怀玉呢,他虽喜欢周青青,心里却也知道婚前有个通房妾室还好,所以每次云雨过后,都会盯着周青青喝下避子汤。本应万无一失,却没想周青青还是有孕,且他知道时已经三个月。刘怀玉瞬间就明白周青青做了手脚,可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跪在脚边哭哭哀求,自己母亲也声嘶力竭要保住刘家血脉。刘怀玉心软了。于是他留下周青青和孩子,却在外置办房屋,雇佣奴仆安置母子俩,且地址只有自己知道。这是他想到的,既能保住婚事也能保住周青青的两全法。此刻,窗外阴云密布,隐约有雷声震荡。罗汉床上一片冰冷。刘怀玉不禁有些想念周青青,若她在必会红袖添香,好一番良辰美景。如此一想,他心猿意马再也忍不住,叫道:“备车,我要出门!”许久没见到青青了,也是时候看看母子俩。心思城中暴雨如柱,雨滴敲打在地上溅起朵朵水花。大雨磅礴,路上行人稀少。刘府门前却吱呀一声,钻出辆马车。马车疾驰,却小心谨慎,不直奔目的地,反而在小胡同中拐了好几弯,又穿过京城大半城区,方才小心翼翼停在一处胡同的门房外。刘怀玉一掀帘,四下一瞧,滔天雨雾中,人影难辨,只看到影影绰绰的身影,却看不人。他正要下车,就见雨雾中一把油纸伞袅袅婷婷,伞下露出一张白生生的小脸。周青青满脸惊喜,眼眸含泪道:“表哥,你总算来了。”再看她,半边身子被雨水打湿,薄薄的襦裙贴合在凹凸不平的曲线上。刘怀玉道:“这么大的雨你撑伞出来做甚。”“我想早点见到表哥。”周青青满眼深情。刘怀玉只觉得一阵慰贴。周青青总是如此,姿态做得很低,不像林姝蔓满身贵气,可刘怀玉就吃这一套,每次周青青如此看他,他就觉得自己自尊心得到了满足。这次亦是,他一听大为感动,下了马车与周青青同乘一把伞,安慰:“你看你,我说了会来。儿子怎么样?”他俩互相搀挽,嘴里絮叨家常,像一对寻常夫妻一般走进屋内。却不知雨幕中,看不见的角落有人正注视着他们。其中一人对另外一人道:“你回去禀告大人吧,刘怀玉外室的住所已经找到,看大人下一步有何指示。”大雨珠帘一般密集,万家灯火中却隐隐有些什么在蠢蠢欲动。翌日清晨,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刘怀玉一夜春宵过后精神抖擞,出了屋宅上马车,周青青一路相送,眼中满是不舍:“表哥何时还来,我与孩子都很想你。”“青青且安心,我一有空必来看你。”刘怀玉安抚,转身上车离开。只剩下周青青,站在大雨过后湿漉漉的青石板上,远望许久。这条胡同往来屋宅林立,早有妇人早起洗衣做饭,看了周青青那痴痴样子,有个妇人“啧”了声别过脸,高声道:“什么狐媚子外室也在这住,脏了我的眼。”当下有婆子高声附和,也不点名道姓,一番含沙射影,直说得周青青脸色通红,眼神凌乱,握拳跺脚终是关门回屋。她一回屋,婆子们更没了顾忌闲谈起来。原来周青青刚来,婆子们见她年纪轻轻还带孩子,邻里间很是帮助,周青青只说自己丈夫外地经商,时常不在家。可时日久了,刘怀玉每次来也避不开人,婆子们哪里还不明白,这分明就是男人养的外室,还生了孩子!婆子妇人们都是正室,哪里看得惯她,加上周青青总是矫揉造作,不是爽利人,再也没人和她走近相处。周青青回了屋,屋内狭隘不透光,毕竟刘家亦不是大富大贵之家,刘怀玉手头银子有限,给周青青置办的屋子也算不得好。屋内天井狭小,阳光稀少,墙壁处浮现点点潮湿的霉斑。这里环境如此破败,人也不好相处。家中就刚几个月的孩子和婆子丫鬟,周青青越想越难受,泪珠扑簌簌落。她从老家投奔姑姑,姑姑周氏和善亲和,表哥刘怀玉一表人材风流倜傥。那段时光可多美好,她与表哥情投意合,每晚红袖添香好不快和,周氏更是亲和,刘家虽是不入流的宦官人家,也比周青青原本小门小户要好,吃穿用度皆是上了一层楼。可好景不长,从表哥定亲之后日子就变了,表哥不许她怀孕,每次云雨过后都要服用避子汤。周青青心中不甘,只觉得都是表哥未婚妻林姝蔓善妒,才会容不得人,于是她设计买通下人调换了汤药,怀上了孩子。本想如此定会嫁给表哥做妾,却不想表哥怕得罪林家将她送出来养在外面。如今一月才能见表哥一次,吃穿用度皆没有刘府里好,周青青真真欲哭无泪,心中更是怨恨林姝蔓,只觉得是她在才让自己与刘怀玉不能在一起。思及此,悲从中来,正流着泪,就听门扉发出叩叩声,丫鬟青梅赶紧跑来开门,周青青远远瞧见,便见门扉缝隙里探出个芙蓉如面的美娇娘。美娇娘自称夫家姓孙,刚搬来这条街上,备下礼物拜访邻里。周青青本不想理,却见孙夫人手上匣子材质不是俗物,料想里面东西也不差,便点头让丫鬟放她进来。请孙夫人到了内堂,丫鬟上了茶点果品,两人闲谈起来。闲谈中,孙夫人说自己相公在外地做生意,不太常来。这熟悉的说辞让周青青一怔,她打断孙夫人问道:“夫人是外室吧。”如此直白的话语一下子让孙夫人红了个透,也正击穿了孙夫人的弱点,她红着脸支支吾吾,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如此周青青还有什么不明白,这孙夫人想也是哪位人家养在外的外室,和她处境相似,倒让周青青生了些许怜悯之心。周青青安慰:“妹妹别怕,说来惭愧,姐姐也是。我与夫君情投意合,奈何夫君的夫人家室强悍,端不容人。”孙夫人红了眼眶:“怪道我与姐姐一见如故。我家夫君也怜我爱我,可家里那是只母老虎,总是磋磨我,夫君无法只得在外将我安置。”说完眼泪扑簌簌落下又道:“我初来乍到,本想和邻里好生相处,却不想外面那些婆子当面嘲讽讥笑,我……”周青青一听,两人同病相怜,安慰:“妹妹别怕,那些腌臢婆子不必理会。唉,这些正室女,不得夫君喜欢就磋磨我们,只可怜我们。”两人一见如故,周青青许久没人陪她说话,闲聊间将自己与刘怀玉前后过往都透露出来,只隐去具体姓名官位。孙夫人听了也大为同情,待听到周青青都诞下长子后更是吃惊,忙道:“姐姐,你这可就糊涂了!你都有了儿子怎还偏居于此,你可小心将来正室嫁过来,要抢你儿子呢!”亲事周青青一听脸上诧异混着害怕,忙问怎么回事。孙夫人满脸痛惜道:“你在外和儿子住上一段时间,待正室过门,和你夫君处出了感情,美娇娘在侧,你夫君定是怜惜万分,如果林家小姐允许纳妾还好,可看这情况,她必是个善妒的,哪里允许纳妾,娇妻在怀,过上一段时间,她再寻个由头,将孩子带回府里抚养,独留你一人在这里,姐姐说到那时候,还有谁能想起你啊!”周青青下意识反驳:“不会的,表哥说过他最爱我的!娶林家小姐不过为了她家势力……”孙夫人道:“姐姐且想,如今你多久见回夫君?等他有娇妻在怀,哪里还想得起我们这些外室啊!正室再给纳几个良家妾,又哪有我们立足的地方!”周青青心乱如麻,自从搬出刘府在外独居,她见表哥次数就渐渐少了,最近都月余才见他一面。孙夫人窥见周青青脸色,不动声色继续道:“姐姐可要多想想,我与姐姐一见如故才多说许多,请姐姐勿怪!”“怎么会!”周青青一把抓住孙夫人袖中双手,慌乱道:“妹妹,你说我如今该怎么办!”“这……姐姐若是听我的,妹妹倒有有些想法。”孙夫人面露难色,半晌方道:“姐姐为刘家生下长子,且刘家夫人正是你姑母,那有何不好办。姐姐就回去刘府,说孩子得了重病,你姑母心软定会让你留下。”“可表哥知道定会生气,他三令五申不然我回府……”“唉,姐姐听我说,你选个日子,最好林家来做客的日子,到时候你在门外哭诉一番,再跟林家剖析表白,你只求个居家之地。那林家小姐都定亲了,还敢退亲不成?且当着那许多人面,还能不容人么?!”她继续道:“姐姐可得想想自己和孩子啊,可别人老珠黄被夫君冷淡,落得个凄凉下场。”她的话颠倒黑白混淆是非,可周青青却听了进去,盖因周青青心中早就想回刘府许久。外室的日子压抑难过,且她心底里也怕刘怀玉忘记自己。看周青青神色动容,孙夫人突然起身道:“天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