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西因笑了下,道:“我没有醉。”
“我没醉”听起来像是已经醉到神志不清的人的逞强之语,越强调自己没醉,越说明醉得厉害。
何况他连“孤”都不自称了,改称“我”,似乎当真全无戒备、全是真心。
可生在凉薄帝王家,二十年都未曾好好合过眼,一直活在口蜜腹剑、刀山火海中的人,又怎么会允许自己真的醉酒。
只是他明白,借醉吐真言,比清醒时郑重道出,更容易让人信服。
就如同他每次病倒时,父皇前来看他,他总闭着眼轻轻地喊“父皇”“母后”。
仿佛他病得迷迷糊糊,所以呼唤最信任、最依恋之人的名字。
但实际上,都是他刻意而为,借此让父皇愧疚、稳固自己的地位罢了。
“此处只你我二人,若还有人来杀我,燕将军,”他稍一停顿,仿佛含了点笑意道,“就只有你能保护我。”
这一段台词又长、情绪又复杂,颜西因此前从未接受过表演教育,也不曾实战表演过,却竟然吐字清晰、重音准确、节奏舒适、情绪到位。
仿佛他即太子、太子即他。
事实上,这段对白的创作也的确与他有关。
排练时祁同离来找过他,说歌曲缺少一段太子独白与少量对话,两人一同揣摩人物、商量着写出来的。
但颜西因难免有所疑问,朝祁同离道:“同离老师,那将军的部分呢,找我哪位队友来?”
彼时祁同离笑道:“可是你队友有六个,选哪个也是麻烦,反正就一句话,我代劳一下就得了。”
伴随着话语声,钟声箫声开始在轻重之间来回切换,台上七人的舞步也呈现出醺醺然般的凌乱。
但不多时,便会发现每每他们看上去要醉倒时,身体也并非虚浮失控的。
身体弯到极限、舒展到极限时,也可以轻松收回。
这就是古典舞最根本的要求——以气息带动身体,核心要立住,身体要有韧性,遇左先右、逢冲必靠、遇高先低、逢开必合。
大醉之态也是舞,不是歪歪扭扭耍酒疯。
并且,纵然是醉舞,细听之下也都在踩点,且七个人十分同步整齐。
吸腿仰身、吸腿探身、点地搭肩、侧身出手……每个人都做得不错。
但颜西因做得太好。
出众的天赋、近二十年的功底,说是他的舒适区都不够。
这是他的统治区。
“敌阵如林,矢石成海;宇内落雪,王上加白。”
他坐在舞台上,面向观众,手臂缓缓抬高、再迅速内收,做出举杯饮下的姿态。
下一瞬,他倏地单手撑地,腰部发力,身体如同脱离地心引力一般横着抬起。
同时,他还向上踢双腿,左腿只是稍稍斜向上,右腿却直接抬过头顶——这样的姿势下能抬得竖直、与左腿形成直角已是极难,他直接抬到形成钝角。
何况全开麦舞台,他这样跳着,唱出来的气息却仍然稳,只带着一点极其细微的轻喘。
这一段solo,只有他能做得来,只有他能做得好。
钟声箫声陡然急促,颜西因一个踢腿起身,几个上步挪动到稍远处的两层台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