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李聿青回去得早,入春之后,天黑得慢慢迟了。他到家时,夕阳泼了满园子,兰玉看着花圃里长势正好的花花草草出神,余晖落在他脸上,镀了层柔和的光晕。
兰玉身上穿着宽松的素白长衫,清瘦挺拔如竹,让李聿青想起他第一回见兰玉的时候的样子了。早在兰玉进李家之前,他就曾听说他爹又在外头养了一房,李聿青没放心上,他爹风流了大半辈子,带回家的,没带回家的不知多少。
直到他撞见了兰玉,那日他去应酬,被人灌着多喝了几杯,带着满身酒气脂粉香,没瞧见人,就和来人撞了个正着。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兰玉。
兰玉穿着长衫,清俊秀逸的一张脸,抬起头,那双眼就撞入李聿青眼中,盛了漾漾清辉,嘴唇也红,李聿青看得愣了一下,只觉酒意上头,熏得脑子更是发昏,胸腔心脏都快了几拍,面也热了。
李聿青想,若是他那时再清醒一些,别那么混账——可怎么说呢,一切都像是无解之局,他不知道他会这么喜欢这个人。
兰玉听见动静,偏过头看了李聿青一眼,就见李聿青直勾勾地盯着他,眼里有几分怅然。兰玉皱了皱眉,李聿青也回过神,笑道:“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兰玉不咸不淡道:“没什么。”
李聿青也不恼,牵过他的手,兰玉在窗边不知站了多久,手是凉的。李聿青掌心温热有力,握住兰玉的手,兰玉下意识地要抽回去,却被李聿青握紧了,他道:“我去查过方怀义。”
兰玉怔了怔。
李聿青握着他的手慢慢搓热了,捏着指头,低声说:“我没恶意,就是担心他接近你别有用心。”
兰玉淡淡道:“我身无长物,有什么可值得别人惦记的。”
李聿青笑了笑,抬起眼睛,看着兰玉道:“方怀义那家私塾是一家蒙馆,接收的都是一些七八岁的孩子,打交道的,都是方圆十里的百姓。”
“你若是想去,”李聿青顿了顿,道,“可以去看看。”
兰玉看着李聿青,眼里露出几分审视,李聿青不闪不避地看着兰玉。
半晌,兰玉漠然道:“谁说我想去了?”
李聿青一愣,兰玉已经抽出了手,冷淡道:“我去不去,与你何干。”
李聿青苦笑一声,他叹了口气,看着兰玉的背影,说:“兰玉,我只想你开心,不管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第三天,兰玉还是去了方怀义的私塾,方怀义睁大眼睛,说:“您真的愿意来?”
兰玉点点头,犹豫道:“不过我并不没有做过这些——”
方怀义忙摆手道:“不要紧,我当年也不曾做过教书先生,兰先生如此聪慧,想必定能游刃有余。”
兰玉笑了笑,客客气气地说:“还请方先生多多指点。”
方怀义高兴不已,过了一会儿,又局促道:“不过兰先生,关于薪资……”
兰玉瞧着方怀义涨红的脸,方怀义结结巴巴地说:“学馆里的孩子都是些贫苦的孩子,家中人不愿他们做睁眼瞎,才送来的,是半个义塾……”
方怀义有点儿难以启齿。
兰玉道:“方先生高义。”
他说:“薪资不要紧,我才疏学浅,方先生能让我来这儿,已经是顶好的了。”
方怀义说:“那怎么能行,为人自当以信义立世,”他抿抿嘴唇,说:“兰先生放心,薪资虽比不得大学馆,方某也绝不会亏欠兰先生的。”
兰玉笑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