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中。
翔鸾阁。
张贵妃一袭艳丽的真红大袖,正襟危坐于殿中,依旧气派十足。
然而细细观察她的脸色,却有一股前所未见的惊惶之态。
殿内更是空空荡荡,熟悉的仆婢尽皆不见,只剩下一群临时调来的内侍宫婢,眼观鼻,鼻观心,静静立着,好似泥雕木塑。
那一日教训福康公主,后被郭皇后派出的刘嬷嬷,将她身边的几个最宠信的婢子和内侍罚了出去。
没有逐出宫,但也从后省北司,转到了前省南班。
说得再直接些,就是一下子从贵妃的身边人,变为了宫内洒扫的杂役。
云泥之别。
张贵妃大为恼恨,这不吝于打她的脸,却也有自信,只要向官家吹吹枕边风,亲信仆婢很快就能回来。
结果,那一日被逐出去的亲信还没回归,不久前,皇城司再度来人,将她阁内的其他下人统统带走,再挑选了其他宫的仆婢前来服侍。
于是乎,就有了刚刚的清冷场面。
张贵妃终于怕了。
这岂非软禁?
要将她打入冷宫?
毫无疑问,没有官家的命令,皇城司绝不敢这么做。
“官家,二十年的恩爱,你难道突然要舍我而去?”
“我为你诞下皇嗣,养育了皇长子啊!”
“你不能这么狠心!不能啊!!”
脑海中如翻江倒海,情绪激荡不休,明明知道那些新派来的内侍宫婢都是眼线,自己的一举一动尽皆落入对方眼中,张贵妃的眉宇也渐渐狰狞起来,手更是死死地捏住扶手,缓缓抓出血痕。
就在这时,一名宫女来到面前:“禀娘子,张宣徽入宫觐见。”
“快!快请!”
张贵妃大喜过望,又看向这些仆婢,冷冷地一摆手:“统统退出去,没有我的命令,敢贸然接近偷听的,定用大刑鞭死!”
这其实于礼不合,哪有后朝女眷见外臣屏退左右的,亲人也不行。
但张贵妃歇斯底里的语气,是真的会用大刑的,众仆婢静默片刻,为首内官领命,其他人也随之朝外退去。
眼见阁内真正空了,张贵妃起身在原地转了转,实在待不住,干脆主动迎了出去。
到了半途,就见一位神情憔悴的中年官员,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
这对其实并没有多少血缘关系的叔叔和侄女一见面,彼此都不禁怔了怔。
在张贵妃眼中,这位叔父的病容未免也太过明显,整个人瘦得都有些脱了相,官袍都撑不起来,哪里有国朝重臣的威严?
在张广封眼里,这位贵妃也很不对劲,以前入宫,自己哪回不是候在阁外等待,现在的反应,令他不喜反惊,心瞬间沉了下去。
论辈分,张广封是张贵妃的族叔,但年龄差距并没有那么大,也就年长个十岁,如今刚过不惑之年。
他原本是有野心,若能坐稳宣徽使之位,经营一下门生,来日或许可以真正晋升两府宰执。
然而事实证明,无论是朝臣对外戚的防备,还是他个人的才华品性,都绝无这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