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是女儿亲手给她?端来的汤饼。
看清了?女子的面目,阿桃啊地大叫了?出来,眼泪夺眶而出的同时,人也飞跑了?过来。她?紧紧地搂住了?阿桃娘,嘴里还不?住地哭嚷着:“娘你怎么来了?,你来了?不?告诉我!阿娘,阿娘你好不?好啊?我走了?以后,荀妈妈有没有欺负你?呜呜呜”
她?好多次梦见过阿娘,梦见她?回来带着她?逃跑,梦见她?终于攒够了?钱赶回大名府,却?只能背走一块碑,好多次都是在梦里哭着就?醒来了?。
如今真正的、活着的阿娘就?在阿桃面前,她?明明也过得很?好、沈家所有人都对她?好,可她?还是又突然?委屈了?起来,酸涩翻涌直冲鼻腔。
她?问不?下?去,抱住亲娘嚎啕大哭。
“我太想你了?。”
“我明明长大了?,我能自?己挣银钱了?,我什么都学会了?……”她?把自?己紧紧地埋进?娘削瘦的颈窝里,哭得满脸都是鼻涕和眼泪,“可我还是好想你啊。”
***
沈渺悄悄地走出了?院子,漫步往西巷去。
她?留阿桃和她?娘单独好好叙叙旧。
老巷子清凉,隔绝了?外头的溽热,沈渺踩着不?算特别平整的碎石路,心?里也很?怅然?。
人在死亡时,听说最后失去的是听觉。她?好似也是这样,那时她?早已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脚了?,意识也在渐渐模糊剥离,但她?还能隐约听见父母的痛哭声,也能听见妈妈最后对她?说,对不?起啊菘菘,是爸妈太贪心?了?才留你这么久,你一定很?痛苦吧?从今天以后就?不?会痛了?,你走以后不?用担心?我们,下?辈子,你一定要健健康康、快快活活的。你别怕,爸妈会一直想着你,念着你,保佑你……
变成?沈大姐儿后,她?想,她?要听话,在这里,也要健健康康、快快活活地生?活下?去。
刚穿过来的那几日自?然?也没办法隔绝对家人的思念,看风会想、看云也会想,哪怕看一只圆滚滚的白茄子也会想。
只是再怎么想念,都见不?到了?。
天涯海角虽远,也远不?过换了?人间。
来到这里,她?便没了?归途了?。
沈渺怔怔地走到了?西巷,下?意识的,脚步便停在九哥儿的小宅子门?口?。
砚书?正在门?口?和周大一起喂驴铲屎,见到她?来,熟稔地扬起笑道:“沈娘子来了?,九哥儿在里头看书?呢。”
沈渺对他笑了?笑。
走进?去,院子里,秋毫勤快地在樱桃树下?给谢祁刷洗书?院的青衿衫子,晾衣绳上已经晒了?两双鞋了?。他见到沈渺也忙起身?行礼:“沈娘子好,九哥儿在屋里。”
沈渺点点头:“知道了?。”
九哥儿把这宅子的铺子改成?了?书?房,她?便沿着前廊迈过门?槛,掀开帘子一瞧。
果然?,谢祁他一身?月白薄透的衫子,背靠书?海,坐在竹摇椅上,手里握着半卷书?在看,摇椅轻轻晃着,他浑身?都透着清闲自?在。
沈渺一看他这样子,便禁不?住微笑起来。
夏日成?片的阳光落在地上像反光的碎镜片似的,他坐在碎金里看书?,那么好。
察觉到有人在门?口?,谢祁似乎原本以为是砚书?或是秋毫,便只是抬了?抬眼,一看清是沈渺,立刻便坐了?起来,掩饰不?住地惊喜:“阿渺,你怎么过来了??铺子不?忙么?”
沈渺笑意清浅地摇摇头。
他却?立刻便蹙起了?眉头:“阿渺?你……怎么了??”
沈渺又摇摇头。顿了?顿,她?忽而默默走上前,张开手臂拥住了?他。
半晌,便有两只手臂坚定地回抱住了?她?,将她?往怀里带得更加紧密了?。沈渺不?想说话,谢祁也没有多问,只是这样安静地抱着她?。
哪怕什么都不?知道,他仍旧能感同身?受一般,不?住地用手轻柔地抚着她?的头发和背脊,像在安慰一个委屈的孩子。
令人呼吸都宁静起来的雪松味道将她?包裹着,沈渺也惬意地闭上了?眼。
没想到的是,从不?午睡的沈渺竟然?就?这样被他抱着睡着了?。等她?醒来时,满屋子都被夕阳照成?暖黄色了?,她?像一只猫似的蜷趴在谢祁的怀里。
她?自?己都吃惊,她?竟然?能黑甜无梦地睡了?那么久。这竹摇椅承载着他们两人,还在轻微地摇晃着。
谢祁也睡着了?,却?没有松开抱住她?的手臂。
她?望着谢祁闭目沉睡的样子,望着他的鼻梁一侧落下?淡淡的投影。
这一刻,她?的内心?极其平静。
她?重新又将脸靠向了?谢祁的胸膛,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