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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第1页)

……等了整整五日,李景烨才终于下令革去睿王官职,命其即刻回长安,同时调动义武军前往幽州一带以震慑的消息。这是李景烨与几位大臣商议后的结果,与先前裴济所提直接调义武、河东两军前往的办法不但晚了整整五日,更少了一方兵力,的确也符合皇帝一贯谨慎、保守的态度。而几乎就在第二日,幽州便有急报传来。派去巡按幽州,重查范怀恩一案的监察御史竟被李景辉命人当众斩杀,就连先前由萧龄甫亲自择选的新任幽州刺史也差点惨遭毒手,多亏他跑得快,才幸免于难。如此一路狼狈地逃回长安,他连面子、仪容都已顾不上了,当即冲到大明宫外,将捏在手里已皱成一团的檄文交给羽林卫的人后,便当场昏了过去。当那皱巴巴的檄文送到宫中时,李景烨正坐在长安殿中,听着女官说太后的病情。母子两个相顾无言。何元士捧着羽林卫侍卫才交来的檄文匆匆进来,奉到李景烨手中,又将幽州刺史晕倒前说的话转述了一遍,整个人已抖如筛糠。李景烨却慢慢展开那一纸檄文,将边角抹平,当着太后的面,一字一句将其从头至尾念了一遍。每念一句,太后的脸色便惨白一分,本就虚弱浑浊的眼神,更是从震惊错愕慢慢变得恐慌害怕。李景烨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母亲,你看,你先前总怨朕心狠,怨朕六亲不认,要害死弟妹。可是你看啊,先动手的人,是令月和辉儿啊。也许,早在一年前,他便一直盼着这一日了……”“大郎……”太后颤抖着伸出枯瘦的手,想摸一摸自己的儿子,盈在浑浊眼里的泪终于滚滚而下,不知是安慰的泪,还是后悔的泪。“如今,不是他死,便是我亡。母亲,这是你养的好儿子啊,让我不得不杀他了。”他起身后退一步,让太后伸过来的手落了空。太后整个人扑在塌边,一手捂着心口,沉痛不已:“是我养的儿子,你们——一家子兄弟啊……”说着,她只觉心口绞痛,捂着心口的手开始用力捶打,面色也渐渐涨红。女官忙带着银针上前来要给太后施针。李景烨望着母亲痛苦挣扎的模样,眼中闪过一层水光,随即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燕国公府中,裴济自听说消息后,心便已跌到谷底。陛下已失去先发制人的机会,又果然没全听他的建议出兵,如此一来,以安义康的深沉心机,定早有应对的后招,大约不久后,朝廷便不得不来一场大调兵了。只是,这些都不是眼下的他能力挽狂澜的,除了关心军国大事,他亦十分担心父亲。好在,几日后,裴琰的事便有消息了。在刑部大牢中关押了数日,经三司推定,也始终没将那封信的来龙去脉查个水落石出,既没有证据证明此信就是裴琰写的,如先前的御史大夫所言,便该定裴琰无罪。李景烨未再为难,当即同意了放人,只是同杜衡的处置一样,暂令在家中休养,不必操心政事。大长公主已顾不得别的,一听消息,便亲自带着儿子到刑部大牢外将人接了回来。裴琰到底老了。牢里待了七八日,虽然没人敢为难他,他整个人却还是憔悴了许多,尤其是反复发作的伤痛,更折磨得他数个夜里都未能安睡,出来时,原本魁硕的身形萎缩了许多。裴济将父亲搀回屋里躺下,又请了御医来问诊开药,待将药熬好,看着母亲一勺一勺亲手给父亲将药喂下,只觉眼眶有些泛酸。他默默走出屋去,望着辽远的天际,第一次生出一种大厦将倾时,面对众生百相的无力之感。周遭的一切看似都还在一如既往地运转,可分明底下一个缺口已经裂开了,裂痕正飞快地往四方蔓延,而他,从最初的那个小小缺口出现时,便已最先察觉到了,却始终没能填补上。他望着空空如也的双手,生出一丝困惑。是什么样的力量,才能将倾颓的一切控制住呢?担心裴琰在家休养数日,每日的药既内服又有外敷,再兼有大长公主请了御医亲自来施针,垮下的身子终于有了重新恢复的迹象。只是,他的精神虽好了不少,面色却一日比一日难看。这些日子里,他赋闲在家,仍一日不断地听裴济从兵部带回的前线消息,实在担忧不已。叛军准备得十分充分,早于檄文发出那一日便集结完毕,迅速进发至定州附近。定州属义武节管辖之内,然其南临深州、赵州两地,皆非边疆范围,未设节度使之官职,自然也没有如此强大统一的常备军在。义武军收到朝中调令,匆匆南下追赶,欲与叛军一搏。然就这时,北方沉寂了许久的突厥却毫无征兆地大肆兴兵。阿史那多毕几乎倾手下部族之力,以整整七万精锐朝着义武节与河东节交界处猛烈进攻!裴琰坐在书房中听儿子说到此处,终于忍耐不住,右手攥拳,狠狠砸在桌案上:“竟有这样的道理!睿王——他竟连大魏子民也不顾,与那些胡虏勾结在一起!简直不配为中原汉人!”裴济亦沉着脸,眼里除了愤怒,还有几分懊悔:“当初儿子领军击退突厥时,便曾怀疑过那一场仗有不寻常之处,令张简派人盯了这大半年,始终未查到别的踪迹,却没想到,他们竟在行卖国之事!”事到如今,他才终于明白了叛军的后招,就是与突厥这一次联手。阿史那多毕是年轻的新君,野心勃勃,绝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两方之间的勾结定从很早之前便开始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在都城长安长大,留着皇族血脉的睿王李景辉,竟会为了一己私利出卖大魏!边疆成千上万百姓的财物甚至性命,就这样被如草原上的牛羊一般,轻易出卖给了如狼似虎的突厥人!裴琰咬着牙怒斥:“谁能想到他身为皇子竟会如此!”“张简已领兵去迎敌了。只是阿史那多毕似乎早有准备,另派了一万人在西面河东道附近进攻,将他牵制着,不能迅速驰援。”裴济的手从摊开在桌案上的舆图上划过,随后又指向定州方向,“父亲可记得义武节度使是何人?”裴琰眼神一僵,慢慢道:“曹思良。”“不错。”裴济深深吸一口气,咬着牙道,“昭武九姓之一,他是西域曹国人,安义康的旧识。今日已有消息传来,曹思良见腹背受敌,抵挡不过,河东的援军一时也到不了,已临阵倒戈,与叛军同流合污。眼下的叛军,已不止是一方卢龙军了。”父子两个都低头望着舆图上密密麻麻的标记,心中浪涛汹涌。“父亲,”裴济双手搁在膝上,慢慢沉声道,“我想向陛下自请领兵出战。”眼下北方边疆情势危急,河东军虽骁勇善战,可面对内外交困的局面,难免士气低落,焦躁不安,如今正需要一根主心骨坐镇军中。而他身为节度使,又在半年前才领兵击退过突厥,正能起威慑作用。这与朝中这些纷乱的事无关,他是大魏男儿,绝不容外族侵犯大魏半寸土地、一个子民。“不。”裴琰肃着脸看他片刻,慢慢道,“你留下,让为父去。”“父亲!”裴济震惊又担忧地惊呼出声。与此同时,屋外也传来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父子两个同时转头望去,见大长公主正站在半掩的门外,脚下一碗被打碎的参汤往四下流淌,热腾腾冒着水汽。“母亲!”裴济忙过去扶她小心地跨过那些碎裂的瓷片,到屋里来坐下。大长公主没说话,怔怔望着裴琰许久,忽而眼眶一红,轻声道:“三郎啊,你让他去吧。”“母亲,父亲才从刑部大牢里出来,身子还未恢复,如何能上阵!”裴济几乎不敢相信母亲听到后,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大长公主盯着裴琰,保养得当的面庞间略过一阵怜意:“不去,他要后悔一辈子的。”裴琰表情慢慢松开,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冲儿子道:“你母亲的话,你听到了。你先出去,我与你母亲说两句。”裴济蹙眉望着两人,慢慢退出屋外,将门阖上。“你看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了。”大长公主瞪眼望着裴琰,红红的眼眶里落下两行泪珠,被她飞快拭去。裴琰望着她与平日在外的端庄高贵截然不同的模样,似乎忍着委屈心酸不敢发作一般,不由微笑起来。“华儿,”他替她擦泪,尽力放轻手上的力道,“你还是同我才认得你的时候一样,开怀又大度,还像个孩子。”大长公主又瞪他,却不似方才带着几分怨。“夫君,你也和那时候一样啊,心里既装着我,也装着军政大事,明明生在太平的时候,却随时一副要杀到北方同突厥人决一死战的样子。”她含着泪笑了笑,嗔怪道,“三郎那孩子,这一点真是同你这个做父亲的一模一样。我虽是大魏的公主,却自问比不上你们裴家人这样义无反顾。如今我自然也舍不得要你到前线去,可我更舍不得逼你改变,舍不得要你后悔一辈子……”裴琰轻叹一声,摸摸她的脸颊,轻声道:“臣娶了大魏的公主,该为公主,为大魏效劳。”大长公主斜眼睨他,抿着唇扬首道:“那我便命你,要好好保重自己。”裴琰跪坐着,吃力地向她靠近些,牢牢握住她的手,道:“臣遵命。”……屋外,裴济走得远些,慢慢在无人的廊下阶上坐下,望着天边将沉的夕阳,等了许久,才见父亲出来。“父亲——”他赶忙上前要说话。裴琰却伸手止住他:“三郎,你别急,听我先说完。”他拉着儿子到一旁坐下:“如今,除了要击退突厥,拱卫京畿也至关重要。叛军虽还在定州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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