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在倪航听来几乎令人绝望,他不断地摇着头,眼泪也簌簌而落:“可你凭什么觉得我和卓太那些人是一样的?你不甘心是吗,好,我告诉你凭什么你不行——因为我不是那种人。你要是想既要又要,那你就去找个更好摆布的——想要钱的,或者跟你一样觉得这些都很正常的,随便你,但不要再打我的主意。”吓得卓梦赶紧拿纸巾:“我的天啊,你哭什么!你不如给我一刀算了!”倪航却避开来,只用手背抹了把眼泪,然后怒视着她。但这怒意很快就被淹没在汪汪泪眼下:“所以这些日子里就算感情很好我也还是会心慌,不是因为我想得多,而是你就是这种人——我不问的你也不提,我提出来你就发怒隐瞒,实在瞒不过去了就开始说软话扮可怜,你想的永远都是怎么糊弄我。你可能也很委屈,因为你觉得自己是真的很喜欢我,但如果我问你对我是认真的吗?你有想过等我两年和我结婚吗?你的回答会是‘当然’,还是觉得这是小孩子的无理取闹?”卓梦顿了两秒,然后飞快道:“当然,我当然愿意!”“你犹豫了。”不必多说了,倪航苦笑一声,绕开她要回房间。卓梦试图阻拦,但她的力气怎么可能比倪航大,很快就被甩开来。她挖空心思想着自己还有什么筹码,然后她想到还可以用身世博一波同情:“小航!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可能你知道后会更理解我——其实我是……”“你是私生女,我早就知道了。”倪航说着拉开保姆房的门,“你很倒霉,我很同情你,但我从没因此觉得你有什么不好,也不可能轻贱自己来为你的不幸买单。”他侧过脸来看向她:“这次实习就到此为止吧。之后你要和谁结婚,什么时候结,都跟我没有关系。”“不是……”卓梦话没说出来,那边门就已经关上了。怎么就吵成这样了,真的至于吗?!她在空旷的客厅里站了一会儿,很快又拿起车钥匙穿上鞋子,也开门离开了。!要强这趟出门天色已经暗下来,车开着开着,路两边的路灯便同时亮起。卓梦也缓缓呼出一口气。虹都的夜繁忙、华贵又疲惫,有人在加班,有人在堵车,有人在豪饮,有人在哭泣。卓梦不喜欢虹都,一直都不喜欢。她不道德地诞生在这个城市,又在打压中缓慢长大,留学是很好,但又总怕被断供。直到工作了,拿到了作为高层的工资,才终于松了口气。她总怕富裕是幻象,生怕这所谓的高薪工作也是因为“卓东女儿”的身份,所以就更加努力——谈判技能、商业手段、交往技巧,总之就是要掌握一些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她帮着大姐做成过很多事,有时她能为公司来带千万收益,短暂的欣喜过后看着卡里打来的死工资又开始不悦——原本能让她松口气的工资,突然又不算什么了。爸能察觉到她的不安分,于是更加频繁地告诉她“平平淡淡才是真”“不要贪得无厌”“摆正自己的位置”。但她觉得老登是在做梦,她们姐妹三人都是被“优绩主义”裹挟着长大的,在任意一个面前说这些都会被判定为屁话。收购倪氏酒厂对她来说是阴差阳错,是机遇,但是对于她曾做过的努力而言,却也是必然——如果她只是为了工资,她是可以混日子的,但她从来就没把那仨瓜俩枣放在眼里,她已经很直观地知道自己的能力到底值多少钱。所以即便没有倪氏酒厂,也会有别的。她积累的经验、胆量、敏锐性,她做的所有准备,都是为了在机会出现时能够迅速咬住。她早就成了个毒妇。她利用父亲的病痛欺骗哈桑,哄着胖子、李染加班,在大姐二姐之间拱火,毫不收敛地挤压中小型酒厂的生存空间。她从来没关心过别人的痛苦,只管一个劲儿地往前冲,能跟上她的人就跟上,跟不上的就被她踩过,她丝毫不会怜惜。她就是这么走到今天这步的。她与有名的酿造师、调酒师往来,拿下众人看好的新酒品的独家代理,网红圈半壁江山都在为她的酒业做宣传。大姐二姐兢兢业业为她的生意助力,贺汤贺玖在她看来完全不成气候,博弈对象成了卓东贺溪之流。她承认当初签对赌时是因为倪航让她的心境平和了很多,她觉得有倪航在的话,哪怕真的变成穷光蛋似乎也没那么可怕,所以她才敢于在合同上签字。但是现在都干成这样了再说要把她打回一无所有,那她无论如何都不能答应。带着这样的想法,她把车一路开到了医院。病房里,卓东躺在病床上吸氧,卓太坐在他身边削着苹果,卓梦就像个不速之客一样闯进来。那一刻她险些认不出卓东了。他变得那么瘦弱,瘦得皮包骨头,真不知道从前那么多的油脂肥肉都去哪里了。即便受到了良好的照料,病房里还是有股味道——不是老人味,而是死亡味道。卓太倒是没什么变化,还是那样富贵得体,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从淡然的神色可以看出,她已经做好了丈夫随时离世的准备。抬头见是卓梦,她只淡淡说了两个字:“出去。”卓梦却前进两步来到病床前,与那个陌生的卓东对视着。卓太皱起眉头:“你干什么,我说……”话音未落,卓梦“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卓东教会她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得能屈能伸,何况这是给亲爹下跪,不埋汰。她蹙着眉头看他,泪水这就充盈起来:“爸!”呼吸罩上的雾气来了又散,呼吸节奏有些急促,卓东靠在两个枕头上,缓缓移动眼珠看向她。在卓太进行进一步阻止之前,卓梦抢先道:“是二姐让我来的。我实在没办法了,二姐说您是唯一能救我们的人。”这话一出,卓太就不敢动了,因为怕坏了亲闺女的事。卓东已经有些说不清话了,但还是能说的:“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我已经老了……”“您没有,爸,在这虹都商圈,您依然是那个掌控局势的人。”卓梦膝行两步,握住他的手,“二姐说了,您平时对我们虽然严厉,但是在子女有难的时候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不要兜圈子,有话就说,不然就出去……咳、咳!”“爸,是贺溪那小人,他欺您体弱!”卓梦说着眼泪掉下来,“他以为您已经无力管事了,纠集了一帮小厂家提高产量,想拖垮您的美人关!”“是你的美人关。”卓东还是一点儿不好糊弄,“你能干好就干,干不好就把酒厂还回来。合同白纸黑字还在那放着,没有商量的余地……”“可是爸,他逼我嫁给他的小儿子贺水!”都不用进一步解释,卓东的眼睛便倏忽睁大。卓梦悲愤道:“他今天找到我,说我得嫁给贺水他才愿意停手。可一旦我和他的儿子结婚,在任何人眼中美人关都将是贺家产业!这让我如何能够答应!”卓东静了几秒,收回手来,看得出牙关紧咬:“你是来威胁我的。真是我的好女儿。”“爸怎么能这么想我呢?!”“那你只要不同意结婚,事情不就解决了?”“爸,贺溪已经跟我讲了,如果我不同意结婚,酒厂回到卓氏之后肯定是要卖厂救白酒板块,到时候贺氏会高价购入美人关。”卓梦说,“他被您压了一辈子,他就是想让您留个‘守不住家业’的名声,让人都说他贺溪才是最终赢家!”卓东喘得愈发厉害了,咳得也更加剧烈。这时候卓梦以为卓太会立刻叫医生,但是令她诧异的是,卓太什么也没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提到二姐,卓太就只是在后面几步远的地方站着,没有任何别样的反应。倒是卓梦不得不一手抓着他的手,另一只手不断给他拍着后背:“爸,您没事儿吧?这样好受点吗?”看得出卓东是不想被她这样扶着的,但他也无力推开了:“他活得比我久,他注定是赢了。”“爸您别乱说,您一定能好起来的!”卓梦擦了把泪,又重新握住他的手,“我向您保证,即便您退居二线,卓家依然可以压贺家一头。贺溪不如您,贺家兄弟不如卓家姐弟,他们拿什么赢?他们凭什么赢?”“你到底想怎样?”“爸,您依然是卓氏总公司的总裁,您完全可以干票大的!”卓梦说,“您这一病倒,卓氏四周群狼环伺——郑氏与二姐纠缠,贺氏打着酒厂的算盘,各大代理变得难拿难搞,有些您平日看都不拿正眼看的酒厂现在都敢不给我们面子。他们分明就是觉得卓氏大势已去,觉得您不足为惧了!尤其是那贺溪,他居然说、居然说……”“他说什么?”“他说您一辈子在他面前抬不起头来,因为您不如他儿子多!”“他放屁!”“他放屁!”卓梦陪着骂,“全虹都都知道,他贺溪一辈子都被您压着打!他从来就没……”正说着,劈头照脸的一巴掌直接把卓梦给打没音了。不疼,但到底也是打在脸上。卓东放下手来,恨恨地盯着她:“别跟我摆这个样子,你骨子里是个什么东西我比谁都清楚!”卓梦便知道自己演过了,应该稍稍收敛收敛:“爸,您怎么看我不重要,我只关心虹都商圈怎么看您。我不要人人都说您和贺溪斗了一辈子,最后家业反落在了贺溪手上,我要人人讲您哪怕身在病床、英雄白头,也仍是宝刀未老!爸,您是卓东,您得让他们知道,这虹都到底谁说了算!”卓东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用两根手指招着她:“你需要摆平几家?”卓梦就着跪在地上的姿势打开了电脑,摊在病床的小桌板上:“爸,我测算过了,最低最低将这三个小厂家叫停,我这边就能缓过来。只要让人看到您为我的酒厂出手了,那旁人就知道您还是认我这个女儿的,我手下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