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轻逢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季则声现在已经不是那个需要仰头和他说话的小孩,他长得很高了,只是瘦得厉害,手腕上骨节突出来,抱在怀里还会硌手。
他捂着脸蹲在地上,谢轻逢抱了他好几次都没抱住,就再也不尝试把人抱起来了。
他也跟着坐到地上。
无论他怎么精打细算,怎么计划,怎么逃离,抛开一切,他现在也只是个一无所有等待着成年的失败者。
无论他怎么挺直脊背,他还是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狼狈不堪。
他坐在地上,搂着季则声,就像搂着一盏矿灯,在矿洞寻找出路时,他什么都可以不要,但他不能把灯落下,也不能让灯熄灭。
他早已是生活的木偶,只有季则声靠近的时候,他才会感觉到疼痛,季则声来牵他的手,他一低头,才发现傀儡线已经从他的血管里刺进去,轻轻一拽就血肉模糊。
他疼得红了眼眶,眼泪跟着滚落下来。
“小九,我也知道人生有好几个十年,我也知道你愿意把所有的十年都拿来给我拖累。”
他抱着季则声,声音低哑:“……可是我舍不得。”
“哥哥舍不得。”
“求求你,我只求你借我十年,这十年别离开哥哥,甚至要纵容一下哥哥。”
“让哥哥赌一次。”
他不要让小九陪他活在生活的阴影之下,他要把生活踩在脚下。
拖累季则声十年已经太久了,如果做不到,那他会毫不犹豫把他推开,推向更遥远崭新的生活。
这是谢轻逢第一次对别人真心剖白,他几乎用刀划开了自己的胸膛,把内脏扯出来,然后把温热跳动的心脏放进季则声手里,狼狈,疯狂,眼神却那么震撼人心。
季则声盯着他的眼睛,就知道他的眼神多么炽热疯狂,就知道他的决定多么决绝,无法更改。
谢轻逢像个几乎被生活折断的破烂玩偶,等风雨将它的皮肤凿穿,才发现玩偶的肚子里全是坚硬的钢筋。
季则声慢慢闭上眼,泪珠从他眼睫下滚落,那些没说出口的话被咽进肚子里,他只是慢慢地靠过去,把谢轻逢一点一点搂进怀里,就像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两个苍白的小孩在漆黑的房间里瑟缩相拥。
“哥哥……小九运气最好了,我陪你赌。”
。
成年那天,谢轻逢从小叔叔手里接过破烂的公司,就像亡国之君接过摇摇欲坠的权柄。
他开始在学业和公司两头忙碌,经常一整天不睡觉。
季则声考上了他以前的的高中,他们一直住在破烂的出租屋里,谁都不愿意离开,但因为太忙,所以除了周末几乎很难打照面。
他总是早上六点就出门,凌晨一两点才回家,但不管他多早出门多晚回家,厨房里都放着热好的早点和晚饭。
就算季则声学业繁忙,他也舍不得谢轻逢受苦,会用尽一切办法让谢轻逢的身体或者心情得到宽慰。
谢轻逢接任总裁的第一年,他顶着巨大的压力,大刀阔斧改革,公司所有业务开始重整,核心业务被砍断了将近23,管理层大洗牌,垂死挣扎的烂木头被削削减减,终于有了存活的可能。
第二年,他开始到处求人借钱,投入生产,陪人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