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应你的事,我不会忘。”
意识潜入沉塘,慢慢黑下去。
……
等再次睁眼时,他搂着一具温暖的身躯,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珠,他似有所觉,一转头,果然看见昏迷不醒的季则声,他们不远处还躺着断了一只手的曲鸣山。
过了一夜,旭日东升时,骤然消失的三人又骤然出现,只是看着像是经历了一场鏖战,谢轻逢微微一动,身后的一堆属下就围了上来,嘘寒问暖,沉睡中的季则声也被吵醒,睁开眼睛坐起来,却引来众人的一片嘘声。
“季则声?!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天阳子将曲鸣山扶起,看见季则声也愣住了:“徒儿?”
季则声往脸上一摸,鬼面具已然消失不见,他只能道:“师尊。”
就连被吊了一晚上薛逸清和曲新眉也瞪大了眼睛:“季兄……你没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季则声道:“说来话长。”
谢轻逢刚才神魂出体,此刻又恢复,只觉一阵莫名,然而看见苏醒的曲鸣山,不由冷下神色:“曲掌门,你已是我师弟手下败将,还不打算说实话吗?”
他踢了踢曲鸣山被斩断的手臂,却见断口出邪气翻腾,连同曲鸣山的半个身体,都爬满了黑色纹路,显然是修习邪功所致:“眼见为实,还是你当真要抵赖到底?”
曲鸣山看着他沉默片刻,最后道:“我无话可说。”
他盯着谢轻逢的脸,却像是万年仇敌:“你还能活着?你为什么还活着?”他问出这个无厘头的问题,竟是陡然暴起,面带恨意,一把推开搀扶他的天阳子,朝谢轻逢扑来。
谢轻逢还未拔剑,却见一道雪白的剑光由下而上刺来,直直刺进曲鸣山的胸膛之中。
曲鸣山顺势转剑,划破季则声的衣袖,露出一道血痕。
季则声眼底闪过杀意,剑刃一转,生生将曲鸣山胸中的一颗金丹剖了出来。
那是一颗硕大的,颜色怪异,布满凸起的金丹,像是无数金丹融合而成,看得众人心惊,曲鸣山后退一步,颓然倒地。
一片沉默中,陡然响起一道哭声:“爹爹——”
花见雪一顿,将她从藤蔓上放了下来。
曲新眉踉跄着跑到他身边,抓着他剩下那只手,泪如雨下:“你快说你是受人胁迫,说你是被逼无奈,说你是迫不得已才做出这些事的……你为七弦宗尽心竭力,怎可能做出这些事?”
曲鸣山却道:“眉儿,没人逼我,是我自作孽,罪有应得。”
曲新眉哭声一停,不由瞪大眼睛道:“为什么?”就算谢轻逢百般劝说,她都不以为意,也不相信自己的父亲会做出这种事,可事到如今,她还要怎么为父亲辩解。
“你执事师叔是我杀的,鬼僵毒是我自己下的,仙首会那些修士也是我杀的,剖人内丹的事也是我干的。”
“这些事都是我一人所为,与七弦宗其他人都没有干系。”
他早知会有事情败露的一天,却不想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即便在做过那些天怒人怨的事之后,他仍是一派道仪庄严,毫无悔恨之心。
季则声受了伤,谢轻逢撕开他手上的衣物,为他止血,那道刺眼的红线从他的手腕延伸,现在已经长到了肩膀的位置,很快就要逼进心脏。
曲鸣山一抬头,就看见那道刺目的红,像是看见了什么笑话一般:“哈哈哈哈……原来……原来你也……”
“真是造化弄人啊……”
谢轻逢皱了皱眉,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季则声的手腕。
却见曲鸣山说着说着,突然吐出一口黑血,他强撑着一副破烂的躯体,眼底却流下了两行清泪,剩下的那只手抚上曲新眉的泪容,替她拭净眼泪,叹息道:“孩子,我不能陪你了。”
他哀叹一声,一只手无力坠下,垂下头颅,再也不动了。
“爹爹——”
哀凄之中,却见一人执剑而来,曲新眉一抬头,却是脸色发黑的谢轻逢,她下意识挡在尸首前,想保全爹爹死后的一点颜面。
“不要……不要……”她泪声恳求,却见谢轻逢持剑划开了曲鸣山的袖口,露出另一条完好无损的手臂。
却见那独臂之上,血迹凌乱,还有一条血色的细线,从手腕蔓延到肩膀,又转向心脏——和季则声身上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