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上次去城南私宅寻季扶声时,曾在庭院里听到的那些十分怪异的声音。那些季徵,你放开我、你松手,你与他们一样都欺负我,你也与他们一样、你们都欺负我一个,季扶声,你个王八蛋、你不要绑我,你不要这样绑着我好不好,我的手腕真的好疼,好疼好疼,你放手啊啊啊啊啊这不禁让她心中发怵。水盈盈怎么了?她怎么变成这副模样?印象之中,对方是个十分清高的女子。那些求饶似的哭腔,那些撕心裂肺的嘶吼再度涌上姜泠的脑海,令她的眸光颤了颤。水盈盈的声音中,明显几分病态与颓唐。姜泠抬起头。日影落在她的面容上,也将那一整张脸衬得分外白皙。须臾,她深吸了一口气,瞧着面前清润儒雅的男子,小心翼翼地发问:季老师。怎么了?水姑娘她她究竟是得了什么病?115姜泠的声音很轻,也问得很小心。果不其然,在听见水姑娘那三个字后,季扶声的目光忽然变了一变。浓睫垂下,他眸中情绪掩饰得极好,可即便如此,还是能让姜泠发觉出几分不对劲。见她如此询问,季徵沉吟片刻,也决意不再瞒着她。水盈盈是病了。在江南青楼里,她便被人下了蛊。提起水姑娘的过去,只叫人扼腕叹息。她本事小渔村里的一名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却在季徵离村进京考取功名时,被父亲卖到当地的一户富贵人家做了小妾。她虽生得貌美,却是个心性极高的,一心一意念着远在京都的竹马季扶声。她受尽了夫家的虐待,又被善妒的正妻毁了一整张脸。终于,水盈盈忍无可忍,亲手毒死了亲夫。她一路逃,一路向北走。可还未来到那令人心驰神往的京都,还未找到她的季哥哥。水盈盈就被人拐进了伊君楼。自此,她易容成了十七娘子,成了伊君楼的头牌,流连于这等烟花柳巷之地。后面的事,姜泠大多都知道了。可听闻水盈盈曾在伊君楼被人下过蛊,她还是一愣神。也是情蛊吗?季徵摇摇头,不是。此蛊名为阿芙蓉,主要以罂粟制成。它并非情蛊那般、会使人血流不止,而是会让人对其产生依赖,上瘾之后,会一寸寸蚕食人的神志,击垮人的身体。阿芙蓉。姜泠有些印象。这种蛊毒,她曾在书上看到过。如今的水盈盈,便是对其产生了极大的依赖。甚至于连精神都有几分不正常。姜泠不知道她发病时候的模样。只听着季徵的话,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那样的情形她发起病来伤人伤己,季徵迫不得已,只好用绳子将她绑起来,手腕、脚腕,都牢牢地绑在床榻上。女子披头散发,用通红的一双眼死死盯着正朝自己施暴的季徵,破口大骂。她骂他是畜生,是王八蛋,骂他不是男人。水盈盈一边骂,一边哭。哭季徵也欺负她,季徵也与那些男人一样欺负她手无缚鸡之力的这样一个弱女子。听着她的哭骂声,季徵的心直在滴血。然,看着水盈盈如今的模样,他却只能隐忍着不语,将攥着绳子的手捏得愈发紧。他将她绑在床上、守在一边,静静地陪着她,看她发病。如若可以,他更希望这些痛苦由自己来替她承担。她发起病来口无遮拦,常常说起当年在小渔村、在伊君楼的事。水盈盈哭喊着,大骂他,为什么要抛弃自己,为什么要独自一人前往京城。为什么要丢下她。为什么要把她留在那样一个,豺狼环伺的地方。长夜寂寂,她哭得肝肠寸断,一双眼通红,像是要滴出血来。说到这里,男人的神色似乎有几分疲惫,他垂下眼帘,眼睑之下是一片乌青之色。这些天照顾水盈盈的病,他有几分精疲力尽。今日终于哄着盈盈早些睡下,得了空,他想起前些日子姜泠曾有事找他。于是他便赶了过来。你前些日子去城南找我,是为何事?听他这么问,姜泠略一沉吟,继而将心中想法一五一十地同季徵说了个干净。闻言,对方面色稍稍一变。庭风穿过男人水青色的袖摆,他皱着眉头走上前。你也要为他解那情蛊?这么多年过去了,情蛊之解仍未改变。依旧是那泉中水、山上花,以及心头之血。季徵明白了。姜泠此番找到他,是想要他亲手,去取心尖上的那一碗血。这等危险之事,若是稍有不慎,便是命赴黄泉!!姜泠面上却无半分怯意,她斩钉截铁地点头:嗯。这一声,没有丝毫犹豫。日影斜斜而落,坠在女子的清澈的瞳眸中,闪着粼粼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