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德华打开匣子,里头是一对翡翠镯子,绿的内敛又纯粹,绝无一点杂质,就像把长寿湖的湖水全部敛在里头似的。
这样成色的翡翠镯子,如意只见过大少奶奶夏氏戴过——好像还没有这个绿。
如意心道:都说王阁老清廉如水,原来这江南世代书香门第,根基深厚,家底厚实,人家只需好好做官,扬名立万,青史留名,不屑搞钱。
张德华见老祖宗高兴,就主动把镯子戴在手腕上,“真好看,我很喜欢,谢谢表姑。”
老祖宗笑问道:“延林,吃了饭想去那里逛逛去?”
王延林其实想去三小姐的听鹈馆观水鸟辟鹈的,还想做做诗,画一幅辟鹈图,但是早上从如意那里得知老祖宗精力不济,不能劳累的事情,就改口道:“我现在还有些乏累,就在松鹤堂玩一玩就挺好,懒得动弹。”
老祖宗又问:“你想玩什么?”
王延林就顺着老祖宗的爱好说,“那就打牌吧,好久没有和老祖宗一起摸牌了。”
其实喜欢清净的人怎么可能喜欢打牌的吵闹喧嚣呢?但是看着如今老祖宗老态毕露,连眼皮都耷拉下来了,眼神也浑浊了,王延林心里不好受,就顺着老人家的意。
老祖宗果然高兴,“拿牙牌来,再把我的钱匣子拿来!”
王延林假装害怕,“哎哟,看老祖宗这种架势,今天非赢不可了。原来我大老远来京城,是给老祖宗送钱的。”
张德华此刻也瞧出来王延林是故意逗老祖宗开心的,于是要跟着凑趣道:“王家的官船还弯在通州港码头呢,我护着表姑,赶紧回苏州老家去,别被老祖宗拉着这里输钱。”
老祖宗笑道,“来了就不准走了,言华,容华,还不快拦着你们的表姑。”
张言华和张容华都笑嘻嘻的一左一右拉着王延林的手,将她按在椅子上。
王延林笑道:“真是唐僧进了盘丝洞,被一众女妖精缠着不准走了。”
众人说笑一阵,芙蓉已经摆好了牌桌,先问远道而来的贵客:“今天玩什么牌?”
王延林晓得老祖宗最喜欢打小麻将,就说道:“打小麻将吧,好久没玩这个了,以前还是在宫里时,太后娘娘,老祖宗,我娘,还有我一起玩。”
如意听了,心道:好久没有玩……看来王姑娘不喜欢打小麻将,就是陪长辈们才玩几把。
打小麻将只需四个人,现在是五个人,年纪最小的张容华就乖巧的退出了,坐在老祖宗身边,笑道:“我帮老祖宗看牌。”
说是看牌,其实就是帮老祖宗“作弊”。牌局开始,打到第四圈的时候,张容华瞧着老祖宗的牌,若是有个板凳,就可以形成三连,胡了。
张容华对着牌桌其他人使了个眼色,用手指着自己坐的凳子。
王延林心领神会,把自己的一张板凳牌拿在手里,先往牌桌探了探头,看着大家已经出的牌,沉吟片刻,说道:“打这个应该没问题。”
然后亮出了板凳牌,老祖宗大笑,把王延林打出的牌拿走,和自己平五、锦屏两张牌摆在一起,“哈哈,凑成三连,胡了!都拿钱来!”
王延林开开心心的输钱。
一旁服侍茶水的如意看了,心道:看来书香门第的小姐不仅仅会作诗,人家人情世故也是极通透的,输钱都输的漂亮。
打了八局,老祖宗赢了五局,王延林就要张容华过来打牌,换成她去给老祖宗看牌——都是张家的小姐,总得让年纪最小的小姐张容华也有上桌的时候。
如意看了,又对王延林刮目相看,真是事事周全,人人都考虑到了,并不因张容华是庶出而忽略她。
王延林去看牌,一旁要待客的如意当然也换了站位,改为站在王延林身后的位置,这一下如意也能够看到老祖宗的牌了。
这一看牌啊,无论是王延林还是如意都觉察出来老祖宗的不对劲:张容华出了个锦屏,老祖宗手里明明有长三和梅八,可以碰了牌,凑个三连。
但是老祖宗对这个锦屏熟视无睹,没有碰。
王延林用手指了指老祖宗的长三和梅八,意思是要老祖宗碰了锦屏。
但是老祖宗眼神茫然,好像不明白王延林的意思。
如意心道:真是奇怪,老祖宗刚才还赢了五局,大杀四方的,怎么现在连碰都不会了?
王延林干脆替老祖宗拿起那张锦屏,把长三和梅八都推倒了,三张牌摆在一起,说道:“碰。”
这时,老祖宗才如梦方醒,“哎哟,瞧我这脑子,幸亏有你帮我看牌。”
这一局,是王延林“使诈”,用手指了指墙上挂着的梅花傲雪图,张德华明白了,故意打出了一张梅牌。
老祖宗的眼神依然茫然,王延林用胳膊肘轻轻蹭了蹭老祖宗,提醒她。
“胡了!”老祖宗回过神来的,拿走了梅牌,高兴的像个小孩子,“我又赢了!”
这一局刚打完,就听到外头起了喧哗之声,芙蓉匆匆跑进来,说道:“老祖宗!太后娘娘身边的女官来传娘娘口谕,要王延喆,王延林兄妹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