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陈嘉效是靠生物钟醒来的,眼睛睁开后他任由思绪缓了几秒,突然惊坐起来。房间里哪还有人。他明明记得几个小时前自己还是坐在床头搂抱郑清昱的姿势。天光还没有彻底大亮,雾蒙蒙的,室内更是一片幽静,陈嘉效掀开被子赤脚下地,抓了手机往外走。电话无人接听。郑清昱也不在家。他有些邪火,不知道她烧退下去没有,一大早就不见踪影,像前两次无缘无故就先离开。陈嘉效又回到主卧,在床尾颓废坐下,头隐约在痛,好像昨晚是他喝醉。种种记忆开始出现偏差。偶然一抬眼,瞥见了挂在衣架上一件黑大衣,陈嘉效有些疑惑,后知后觉昨晚换下的衣服都不见了。这时候才发现微信上有郑清昱发的消息。她说脏大衣她已经送去干洗,谢谢昨晚他的照顾。陈嘉效盯着屏幕出神,表情漠然如水,最后闭上酸涩的眼皮一声叹息,脑海里浮现的,又是她清清冷冷的一抹影子,难以碰触。年假近尾关,很多人已经陆陆续续返程,整座城市又渐渐复苏,预告这两天还会有一次大幅度降温,天空持续昏暗,像黑夜前夕。企业大楼却永远灯火通明,和外面仿若是两个世界。bi各部门正在为新车上市进行最后冲刺工作,陈嘉效坐主位,听了一版又一版宣传方案,越到后面,整个会议室气氛越低迷。大家头都不敢抬,生怕无意间对上老大冷漠寡淡的脸。没轮到自己的,忐忑到牙齿打颤,觉得今天的陈嘉效更不易捉摸。但还好,最后时刻陈嘉效冷峻眉间略有松动,肯定了一人在车展当日开设直播间的提案。现在直播是流行大趋势,但越是大众的东西,越会被视作“低端”,很多企业不愿以这种方式获取更多关注和流量,认为是自降身价,尤其像bi这种高端车线,如果以这种方式做宣传,肯定会被人嘲讽他们无法打开市场所以也要分直播行业的一杯羹,所以即使大家都早有这种想法,却不敢真正在会上提出来。全程陈嘉效看似没有耐性听他们糟糕的提案,思绪早跑了,可实际上每个人的每个方案他都记着,在总结的时候先指出可取之处,但少不了言辞犀利的批判。最后确认此次展出车模名单,有人提出疑问:“黄梦寻?我记得去年我们找她的时候,她不是婉拒了和我们再次合作?”“覃总您没记错,当初传闻是她傍上英国的一个大佬,打算不干了的。现在她报价不像之前高得离谱,而且我们觉得,论知名度和专业度,还是得她做首席。”“我们之前做过一个调查统计,自从去年黄梦寻与我方中止合作后,我们的男性用户减少了百分之十五,夏季3s系列销售额比预计低估计也有这方面的影响。”陈嘉效始终没出声,和姓覃的对上目光,沉吟片刻,颔首示意汇报人继续。会议长达四小时,结束后哀怨声四起,同时大家又习以为常,一边往外走一边商量等会儿要去吃什么。女人们兴高采烈聊到一家新开的韩餐,网上评价是台城最正宗的韩餐,叫住陈嘉效,“老大,韩餐有兴趣吗?”陈嘉效面无表情应了声“没兴趣”,脚步不停很快就超过几人,回到办公室,松开领带,阖目小幅度活动筋骨,缓缓停在落地窗前。天空有大片晚霞,烧得热烈,明艳的红镶在乌云边上,让阴沉整天的城市亮起光芒,只是变幻瞬息,一会儿一个样,不到两分钟,夕阳就彻底沉下去了。身后的手机无声响起来,陈嘉效是透过玻璃窗里的朦胧倒影看到的。他侧过脸,浓眉一动,在电话自动挂断前一秒接了,顺便点了支烟。“名人盛情邀请,就算没时间,也得挤出时间来。”光听声音,会觉得陈嘉效在笑,可实际上他一张被烟雾吞没的脸还是寡淡染霜的,只是靠在桌沿吞云吐雾的姿势过于闲散松弛,漆黑一双眼只捎一动就漏出几分迷离。陈嘉效低首掸了掸灰,嘴角弯了弯,“我也得谢梦寻姐肯在关键时刻伸出援手。”一支烟抽完,天就黑了。陈嘉效拿上大衣往外走,办公区还有亮灯的,小菜鸟在埋头苦干,压根没注意到有人路过,陈嘉效也没有上前打扰。还没走出旋转门,凛冽寒风就刮透肌肤了,光靠感觉,好像这次降温比真正的冬天还要厉害,是南方那种冷到骨头里的潮寒。陈嘉效边走边把手套戴上,一抬眼,看到正前方有辆黑色沃尔沃,一个纤瘦袅娜的身影站在车身旁边,更显娇小。实际上郑清昱穿上高跟鞋有170,长年一头及腰长发也完全不会压身高,挺阔有型的黑大衣精致勾勒出优越的头肩比,就算站在寒风里,她也总不会有一丝丝耸肩塌背的迹象,仪态永远饱满。全身上下,唯一一点明艳色彩是那两瓣天然红唇,瓷白脸颊清透如玉,眉眼在来去不休的碎发里总是这么不起涟漪的漠然。陈嘉效忽然又很想点烟。郑清昱一点也不着急,好像她这个时间点出现在和她平时工作生活圈毫无关联的地界是无缘无故,反正等的人不是他一样。等陈嘉效完全在她面前停下,她微微避开他从未离开的目光,说:“我来还衣服。”话刚说完,郑清昱一口气还没完全吸纳,所有感官跟着唇被狠狠堵住了。陈嘉效捧起她的脸,没什么表情,却在吻上她的一刻眉头紧蹙,随着送出去的一团热气闭上了眼睛,错觉是自己的唇比较冰凉。郑清昱被迫微微仰起脸,手下意识抬起来握到他手腕。不断拂过眼前的凌乱发丝,在一片令人发眩的昏沉里,郑清昱隐约察觉到被温柔拨开了。鹿皮手套的质感有些硬,但是暖的,她整张脸都被包裹住一样,口腔、肺很快就萦绕满熟悉的清澄气息。除了第一下,陈嘉效吻得并不凶,靠对方鼻息把彼此唇都含热了,细致又专注地吮吸,郑清昱不自觉把脑袋一偏,更加方便他深入纠缠,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他稍稍离开,冷空气一袭,唇舌也有了发麻的感觉。郑清昱垂着眼,红唇微张在小口呼吸平复,一颗心被风还乱,顽强跳动,陈嘉效摘下一只手套,轻抚她有点烫的脸颊,固执去找她的目光。“好了吗?消息也不回。”这几天,陈嘉效找不到她,以为自己被彻底抛弃。可就在他快要把自己也放弃的时刻,她又活生生站到了自己眼前。郑清昱眼角有些红,额头是凉的,在外面站太久的缘故,咬了咬刚才快被他吮破的唇角,轻声问:“那件大衣你还要吗?”说话同时指尖在他小臂内侧肌肤不自觉使了点力,陈嘉效不动声色凝视她许久,反客为主捉住她手,放到唇边,低下头对着掌心吐气。他抬眼看她,隔着一团白气,干净眉眼崭新如少年,黑黢黢瞳仁的锋芒又是成熟的野性张狂。“吃饭了吗?”郑清昱摇摇头,屏住呼吸,为他盘踞在自己脸上不变的目光。她后知后觉,这个男人一直是用这样的视线将自己锁住的。路边多了辆车,火未熄,一阵动静,陈嘉效将郑清昱手一牵,拉到自己身边,对下来的人颔首致意:“周哥。”车上下来叁个人,有男有女,包括为首西装革履的男人都抑制不住讶异目光,郑清昱听到另外两个人叫陈嘉效“陈总”。“嘉效,刚忙完?”陈嘉效应了一声,转脸对郑清昱介绍:“这位是bi的ceo,”随后又看向周非行,笑了笑,“跟着我喊您一声哥,不知道周总介意吗?”周非行笑出声,伴随一个恍然大悟的神情,忍不住多看了眼陈嘉效身边高挑安静的女人,郑清昱仪态大方,不躲不闪一群人探究的目光,主动开口:“周总。”“欸,嘉效喊我一声哥,你就跟着他叫吧。”陈嘉效莞尔,随后听到周非行对郑清昱说:“耽误你们几分钟时间,我有些话要和嘉效谈。”郑清昱看了眼陈嘉效,他目光不在她身上,却把手套都脱下来塞她手里,人往外走的时候不着痕迹用力捏了一下她掌心,她一抬头,正好对上他黑也璀璨的一双眼,淡然如水,郑清昱看懂了里面低微的警示和恳求。她站在原地,陈嘉效和周非行并非有意避开,可他们说什么,她也是一个字都没听清楚。等扭头看到周非行等人朝公司走去,郑清昱还没回神,眼前就罩下一个黑影,陈嘉效看着她光抓在手里的手套,皱了皱眉。郑清昱岔开话题,“你要开你的车吗?”最终是陈嘉效开着郑清昱那辆沃尔沃去女下属们提到的那家韩国餐厅,郑清昱疑惑看他一眼,陈嘉效自得其所,替她把安全带解了。“她们说味道不错,是台城目前味道最正宗的,你尝尝是不是名副其实。”下车后,郑清昱看了眼隔壁大大的火锅招牌,“吃火锅行吗?”陈嘉效刚把车锁好,眼中一闪而过几分诧异,很快回答:“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说完,走上前和她并肩,自然而然找到那只微凉的手,郑清昱没挣开。火锅店人不算多,不用排位,两人第一次在一起吃火锅,郑清昱点好后把平板递过去,“我不知道你不吃什么,你再看着点吧。”陈嘉效接过来看了,翻着翻着睨她一眼,“鸭血不吃吗?”郑清昱端起服务员刚倒好的茶,挨到唇边,不着急喝,只是想蒸汽晕到上面,渐渐找回些温度。“我不吃,你如果想吃可以点。”陈嘉效略一挑眉,却没再有多余动作,打来响叫来服务员,郑清昱问他:“你不吃?”“你不吃的话就不点了,不过吃火锅不吃鸭血的,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唇没有这么僵了,郑清昱才抿口茶,嗓音一润,清润多:“我身边也没有人不吃的,其实也不是完全吃不了,就是不会特意去点。”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