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老夫人见着产婆使眼色,她就和产婆一起出来了。两人合拢了房门,就在产房外低声交谈,过了一会儿,马老夫人带着产婆去了偏厅。在偏厅里,魏武侯谢渊自然是坐在上首的,另外三张太师椅上分别坐得是汪氏,走林映雪路子请来的龚太医还有林映雪。当魏武侯谢渊远远见着林映雪的时候,忽然明白了自己儿子为什么一度对这位林家庶女着迷。这位已经成了婚的妇人,身着火红色的披风也不用开口说话,只是站在雪地里便像是怒放的红梅,让人的呼吸都不由得放得轻一些,生怕用力呼吸,会把枝头的红梅吹落。谢渊侧过头看着谢景之,如今的谢景之眼中虽有惊艳,却并没有旁的情绪了,毕恭毕敬垂手站在自己的身侧。“见过魏武侯。”“林夫人。”谢渊拱手行礼,而谢景之也同样是如此。谢渊对着一起行来的龚太医见礼,之后他打发谢景之回房里,他自己陪着几人在偏厅里候着。汪氏见到了马老夫人上前说道:“怎么样?”“得劳烦龚太医。”马老夫人对着请来的太医说道,态度是恭敬到了极点,“劳烦了。”龚太医是男子,虽说年龄都已经超过七十了,但是生产的时候,林宝珍下·半·身都是空荡荡的,如果可以当然是不希望外男进入到产房里。但是现在林宝珍没什么力气了,得靠着大夫行针,顾不得避讳了,只能够请老大夫入内。“不敢当。”龚太医的神色淡淡的,他是很不喜产房里的这位林宝珍的。魏武侯为了林宝珍把自己的妾室都给遣散了,他的邻居一位当年被卖入到魏武侯府做妾的女子因为有几分姿色被魏武侯转送给他人,龚太医还过来说情,结果被魏武侯奚落,最后那女子落得香消玉损的结局,也让龚太医对整个魏武侯府没什么好印象。“请。”谢渊毕恭毕敬对着龚太医行礼,“内子与孩儿便麻烦龚太医了。”一行人到了产房门口,正好是林宝珍在撕心裂肺地喊着,“我不要生孩子了,我不要啊,我要死了,我不想死!”“宝珍。”谢渊重重敲门,不愿意让林宝珍再说出一些失礼的话,“龚太医一会儿就进去,你母亲和妹妹也在门口候着你。”林宝珍脱口而出,“让她们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林映雪脸上,林映雪是不想进去的,她不过是给林宝珍几分薄面,两人本就没有什么姐妹情。“母亲。”林映雪盈盈一拜,虚假客套笑着:“我便不进去了。”汪氏应了一声,神情复杂地进去了,等到看着里面汗涔涔的女儿,到了她身边说道:“让你妹妹进来干什么。你好好用力。”汪氏给女儿擦汗,轻声说道:“你不是说她丈夫不能人道吗?她这辈子都生不出孩子,你生个小子,羡慕死她!”汪氏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女儿总是和林映雪过不去,虽说林映雪现在是同知夫人,但是品阶和魏武侯夫人相比差太多了。“你这辈子都会过得很好!”汪氏斩钉截铁地说道。汪氏想着刺激女儿,最好是避免掉让太医出手。马老夫人不知道亲家母说了什么,就知道不需要太医出手了,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林宝珍憋足了劲儿,分娩下了一个魏武侯府期盼已久的儿子。林映雪隔着窗户听到了孩童嘹亮的哭声,看到了欣喜若狂的谢渊,她也道喜之后送上了自己的贺礼。傅菀安嫁人,林宝珍娩子,她自己也是时候去魏林府了。林映雪的脚步轻快离开了魏武侯府,等到回去以后,捏了捏傅菀安的小脸,继续收拾行李去了。这一次去了魏林府,便会一直跟着丈夫,只怕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回京了。林映雪有孕傅斌的手杵着一根御赐的虎头杖,看着众人把行李辎重给搬上马车。林映雪看着马车里的配置,眼皮重重一跳,很想说不必如此慎重。权宦九千岁微微一笑,“先前谨元出行,他是为官赴任,我不好张扬,此次若是也轻车简骑,岂不是让人小瞧了我?”傅斌和玉棠宫的陈攀两人的斗争是如火如荼,而在无根的权宦这里,他最为亲近之人的媳妇排场也必须拉满,仿佛倘若是林映雪轻装出门,就会连带他也被人小觑了一般。他既然这样说了,林映雪就也只好应下了这样的排场。车马用的是通体雪白无杂毛的通州马,马具上也是用头层糅制的牛皮,缝合的很贴马匹,这马昂扬走在路上,便知道是价值不菲的。青帷马车的车架也用的是黄花梨木,偶尔青帷撩开,可窥见里面的雪白狐皮,暗香浮动,可见奢华。纵使这样高调,一路倒也不用担心会有什么危险,护送的人都是锦衣卫里退下的。林映雪和母亲温氏拜别,又抱了抱新为妇人的傅菀安,便登车离别了。等到出城门的时候,林映雪忍不住往回看,她还可以看到母亲与裴大人站在一处。林映雪见过生父,林家多事之秋,林怿已经苍老了,而母亲则是晚秋的花,时光在她的身上流逝,依然保持了静而美的状态。母亲留在京都也会过得很好吧,她用力对着母亲的方向挥手,等到母亲回应以后,林映雪放下了帘子。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要过,她已经和傅嘉泽成了亲,现在要去找她的夫君了。·马车很平稳地行驶在官道上,每到一个大一点的市坊,车马都会停下来休息。这些从锦衣卫退下来的人对行程安排得很好,还会特地路过一些风景名胜之处。刚开始林映雪还觉得会不会不好,这样太耽搁行程了。等到后来就理直气壮了起来,只是在收到傅嘉泽的信笺时候,才有那么丁点大的心虚升起来,说好了是过去找他,结果在路上频频耽搁。风景也太好了一些,不同的城池也总有不同的好吃的,让林映雪舍不得加快进程赶路。不过那点心虚在收到了傅嘉泽的来信时候,被慢慢拂去。“不用急着过来,顺着这张舆图走。”傅嘉泽写来的信里面有一张舆图,他非但没有阻止林映雪这般游玩,还给了一张详细的建议图。人生难得有这样的体验,她身边还有人护卫,不必在意什么体统不体统的,只需要享受当下就是。林映雪本来就想继续这样走,收到了傅嘉泽的信,更确定了自己的念头。林映雪就继续出发绕路走。林映雪以前在京都里只见过小小的山,小小的湖,去了装潢很好的别院,但是在这样开阔的景色里,过去小小的景色全部都被比了下去。她从此见到了很秀丽的山,登上之后景色极其开阔,红日在层云之中沉浮,把层云也染上了瑰丽之色。她见过夜晚波光粼粼的湖面,仗着有锦衣卫护送,夜里可以见到萤火虫轻盈地飞,她甚至还见到了一只小鹿跳跃。因为绕了一小段路,她还见到了大海,站在悬崖高处往下看,高的让人眼晕,海浪重重地拍打在乱石上,发出了巨大的轰鸣声,海浪拍岸甚至会让人觉得脚下的石头都不那么安稳,林映雪做梦都梦到了自己被雪白的浪给卷走了。到了陌生的城池,林映雪还记得姚家大小姐的吩咐,顺便去锦衣卫传递消息那里,亲自把姚三小姐的画像给了出去,询问是否有人有印象。只可惜姚三小姐的芳踪尚未有人窥见。大约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林映雪终于进了魏林府。·魏林府的城门才修筑过,刷上了褚红色的大漆,兽首巍峨狰狞,百姓们有序的排队入城。林映雪还注意到了城中的路也是新铺了一段。靠近边境的城池都是费力修筑高大的城墙,而魏林府能够铺路,显然是发展要比其他城池更好一些。林映雪坐在马车里看着外面的景致,不出意外的话,她就要在这里待上好些年了,所以细细地打量。忽的马车停下。马车的帘子被撩开,骨节分明的手往上一掀,帘子被掀得更多一些,露出了黑色的冠帽,还有熟悉的面容来。和先前相比,他的皮肤黝黑了一些,更为精瘦了一些。长眉下黑亮的眸子亮了起来,而林映雪的眸子和他相碰撞的时候,也弯了起来。林映雪上前拉住傅嘉泽,傅嘉泽黑色的皂靴踩在马车里,下一刻就坐在了林映雪的旁边。跟着林映雪的两个丫鬟则是飞快把帘子给放下,两人跳下了马车。等到把人拉住了,林映雪要松手,傅嘉泽的手并不松开,握住了妻子的手,等到林映雪脸热起来,这才笑着松开了一些。两人挨得很近,林映雪可以嗅得到他身上淡淡的泥土腥气。他坐定在马车之中,在昏暗的光里看着妻子白净的面颊,这里光线不好,可有灯下观美人之感,更觉她清艳。两人是夫妻,但是到底好久不见,林映雪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主动开口:“你不应当还在上职?”林映雪看着他身上还穿着带补子的官服,文官的补子都是飞禽,展翅在云中腾飞,这补子是皇城宫女的手艺,他的补子只怕是这里最好的手艺。“刚从村里回来。”傅嘉泽笑着说道:“你看我靴子上还有泥。”他是骑马去下面的村,才下了雨,皂靴的边上都是黄泥。林映雪顺着去看,看到了车厢的皮子上也被踩着了大大的脚印。傅嘉泽也注意到了皮子上的黄泥印,他先是皱眉,继而又舒展开,“若是知道用皮子铺地,我便不上来了,舅舅让人布置的车厢?”“是。”林映雪说道,“你离开京都的时候,舅舅不好给你布置,便全部用在我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