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铎眯着眼睛,笑意浓郁地向着一旁的参将道:“本王说什么了,豺永远成不了虎!全军听令,出击!”
“明日此时,赵明州的头颅便会在哲依图的墓前!”
随着多铎的一声令下,很快在谷底乱成一团的明州军便感受到了那千军万马呼啸而来的威势,无论是狼狈倒在泥泞中的赵明州,还是疯狂找寻趁手兵器的李成栋,亦或是分不清敌我的明州军,都肉眼而见的静止了一瞬。
那一瞬间的僵硬极其微妙,所有人脸上都露出几不可察的如释重负之感。这种奇怪的表情,在混乱一片的战场上极不和谐。但也只是一瞬,那种神色便从众人的面上消退了。
他们继续互相追砍着,慌乱地叫嚣着,却也极有默契地向后退却着,将战场上的一大片空地露了出来。那空地经过大军的奋力踩踏已经形成了一片胶着粘稠之态,别说是马蹄了,就是赤足其上,那些冷得刺骨的泥浆都会让人一步一打滑。而此时,已经滚成了泥猴儿的赵明州一个鲤鱼打挺翻了起来,全然没有丝毫颓势,仿佛刚刚和花斑马的撞击不从发生过一般。
她擦了一把脸上快要风干的烂泥,扯住了花斑马的缰绳,露出一个明亮的笑意:“老伙计,该咱们了。”
那匹蜷缩在泥坑中的花斑马嘶鸣一声,老老实实地站起身来。
身后,李成栋也已经狼狈地爬上了马,他瞥了一眼好整以暇的赵明州,眼神复杂,心中暗道:别人都道赵明州光明磊落,扶危济困,一派绿林侠士之风,可她耍起诈来,比之流氓地痞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当真……当真……
李成栋悄声叹了口气,抖擞精神,嘶声大喊道:“弟兄们,豫亲王来救咱们了!”这一声喊,压过了金戈相击之声,压过了铁马嘶鸣之乱,清清楚楚地传递到众人的耳中。
眼见着多铎大军愈来愈近,李成栋从怀中展出一面白旗,迎着多铎军的侧翼便冲了上去。他的身后,很快聚集起了一大批高扬白旗的队伍,马蹄翻飞,竟有近万之众。
一时间,从山上冲将下来的黑色铁骑和挥舞着雪白旗帜的“投诚军”几乎要撞在一起。
“王爷!那李成栋力敌不过,率人朝咱们这边溃逃了!”参将急道。
多铎可不是瞎子,他早就看到了那一大群慌不择路的逃军。他们高举着白旗,不管不顾地就要往自己大军的右翼扎,两军冲锋之际,敌军未至,倒冲过来一波投诚的散兵游勇,冲在最前面的李成栋丢盔弃甲,大喊着“豫亲王救我”,形象全无,气得多铎脑瓜子生疼。
他本想让李成栋和赵明州互相消耗,自己能坐收渔翁之利,可孰料这李成栋这般不经打,明明自己煽风点火在先,倒被赵明州打得抱头鼠窜,只能向自己求援。可偏偏好巧不巧,正赶上大军冲锋,倒是替赵明州吃了一波锋头。
朝廷正值用人之际,他就是再想吞了李成栋的兵,也不能在他亮明白旗的时候动手。可是,这也太巧了……
两军相撞在即,时间已经容不得多铎再做思量。
“右翼散开!让他们撤到后方去!”多铎命令道。
第77章迎战多铎(四)好好好,他们敢耍本王……
随着多铎的一声令下,本来排列完美的雁形阵,右翼倏地凹陷,形成一个如漏斗状的入口,容留李成栋部鱼贯而入,填补多铎部的后方。
雁形阵,顾名思义,乃是部队横向展开,两翼向后排列,如同大雁的翅膀。这个阵型往往由机动性强的骑兵组成,既能增强将领冲锋的威势,又很好的兼顾了骑兵迂回包围的特性,是一种极为常见的骑兵冲锋阵型。
然而,有其强必存其短,雁形阵将阵型的重点倾力加诸在前锋和侧翼,自然无法保护薄弱的后方,因此,雁形阵也最适合没有后顾之忧的居高临下打法。
可偏偏,多铎将后方送给了前来“投诚”的李成栋。
多铎用余光看向李成栋部狼狈逃窜的大军,他们如同倒灌的潮水,疯狂涌入敞开的右翼之中。待将李成栋部尽数接收,右翼迅速合拢,填补凹陷的雁翅,想要尽可能恢复完美的阵型,然而,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多铎已经率先冲入了迷雾重重的谷底之中,和赵明州的先锋军狠狠撞在了一起。
迎接他们的,不是想象中慌乱无措的步兵,而是清一色冷冰冰的长牌。
那些长牌很明显是紧急加工而成的,除了高矮宽窄差不多之外,无论是材料还是厚薄都差异巨大。有的是坚韧的老竹,有的是一人多高的门板,更夸张的则是不知从哪儿抬来的棺材板,它们组成一道古怪的城墙,严阵以待地矗立在冲锋的骑兵面前。
而此时,多铎也已经发现了马蹄下的地面有了微妙的变化。他无坚不摧的骑兵队伍突然产生了不可控的混乱,所有骑手都开始竭力控制马匹,或者在马背上不断调整着姿势保持平衡,他们闯入了一片冰冷湿滑的泥浆之中。
紧随多铎冲锋的最勇猛的巴图鲁们,在最开始面对长牌时,第一反应便是提马跨越,然而马蹄下的泥淖却成为了最可怖的陷阱。马匹后腿打滑,难以蓄力,自然无法完成腾跃,以至连人带马重重地撞在了最前面的长牌上。
长牌的阵列遭受接二连三的重创后,只是微微向后倾倒,却很快被长牌后面的士兵死死顶住,等待着下一次的重击。
多铎的目光在蔓延整个谷底的长牌阵上一扫,果断地下达了第二道命令:“绕阵,奔射!”
作为一名优秀的猎手,面对严阵以待的刺猬,要做的并不是硬碰硬攻击,而是应该轻巧地将刺猬翻个个儿,露出它内里柔软且毫无防备的肚皮,方才给予致命一击,面对长牌阵也当如此。
赵明州部人力有限,长牌阵的防护亦有其极限与弱点,只有抓住长牌阵难以移动,笨重龟缩的特点,方能以长打短,以强胜弱。
多铎策马疾驰,不断调整着姿势,帮助马匹在湿滑泥泞的地面上保持平衡。虽然这赵明州有点儿小聪明,知道用泥泞来对抗冲锋的骑兵,可多铎对于自己亲手带起来的队伍有绝对的自信,哪怕这脚下的泥潭再浑浊十分,他的骑兵对付赵明州的步兵亦如砍瓜切菜耳。
可随着骑兵的奔射开始,赵明州部的大军也开始动了。
在高大厚重的长牌掩护下,无数人影
急速地从队伍后方窜了出来,带起一地飞溅的泥点。清晨未散的浓雾之中,那些人影如同转瞬即逝的鬼影,不见手臂和腿部的摆动,只是姿态僵硬地在雾气中穿梭着,极难瞄准,亦无法锁定。
“这是……”多铎追逐着不远处疾驰的人影,面上浮起不可置信之色。
多铎的坐骑绝非寻常马匹可比,不多时便拉近了与那人影的距离。他微眯起眼睛,借着熹微的晨光,仔细分辨那人的形态。
那明显的腰线,轻巧的身姿,定然是女人无疑。虽然那人面上还覆着一层面纱,可从那露出的莹亮的眼睛,多铎也足以确定她的性别。那女子双手握持着两杆粗糙的手柄,脚踩在一块前端翘起的木板上,借用单腿蹬踏之力,这块木板竟能滑行如飞,令人叹为观止。
“这是泥橇!”多铎震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