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般乐得一蹦三尺高,央使着小德子把桌上的菜都给她夹了一遍。山里的菌子,天上的野鸡,水里的青鱼,地里的蝉蛹,般般吃得两眼放光,尤其是爱极了酒酿圆子,咕嘟咕嘟连喝了三碗。
看得张铁山心里泛酸,跟李虎臣絮絮叨叨:“这是让圣上缺嘴儿了啊……不容易,北伐实在是不容易。”
“大哥的意思是?”几碗酒下肚,李虎臣可算把心思从他的断枪上转移了开去,眼睛里有了些许光彩。
“俺的意思是,把山寨里的食材都给圣上带上些,让他路上好吃。这赵将军也是,饿着谁也不能饿着圣上……”
一旁的陈况微微歪过身子,低声道:“大哥,你这是有意帮他?”
张铁山赶紧把目光从般般身上收了回来,笃定地摇了摇头:“帮自然不会帮,寨子里的老小可经不起那般磋磨,俺只是……”他又有些不忍心地砸吧了一下嘴,“瞅着他可怜……”
他的视线太直率,引得般般也有所觉。般般放下吃了一半的山鸡腿,向着张铁山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那长着络腮胡子的大汉一脸慈爱的望着自己,般般回味了一下口腔里的肉香味儿,冲着张铁山竖起了大拇指。
一旁的傻春有样学样,也咿咿呀呀地高举起了自己的手。
这一看,张铁山更感慨了,不由得长吁短叹:“你们瞧瞧,怎么看……也就是个半大孩子啊!”
他转头寻求陈况的应和,一叠声地:“是不是?看脸上那稚嫩劲儿,比俺家幺儿大不了多少吧!”
陈况心中苦笑,此刻他无比盼望明州军抓紧踏上北伐的旅程,只怕再歇下去,山寨的大当家真要随着他们去了。
第157章浰头山寨(十一)切记,天机不可泄露……
明州走出闹哄哄的山寨内堂,在清爽的山风吹拂下长长吐了一口气。穿越之后,别的不敢说,她的酒量是一天好过一天。可即便如此,被那几个寨主轮番劝酒也实在是吃不消。见宴会上的众人都其乐融融,自家妹妹般般也有纪春山照看,明州便也放心踏出门来。
白日里的山寨极有压迫感,成百上千的寨屋堆叠挤压在一起,犬牙交错,随着山势向着寨门倾斜,灼灼欲扑人。及至夜晚,那些白日里阴森可怖的寨屋里都亮起了灯,昏黄的烛光氤氲了房屋的轮廓,软化了大寨的气势,反而让人升起怀恋之感。
赵明州以手撑腰,抬头仰望这无边无际的大寨。她最喜欢看灯,此刻肇庆城的灯火离她已经很远了,也只能看看这浰头山寨的灯火聊做安慰。无论是肇庆城还是浰头山寨,那些灯火下的家庭都有着相同的企盼。
人心思定,万户承平,只愿此番北伐,真的能驱逐鞑虏,还百姓一片安宁的天下。
正想着,赵明州只觉身后人影一闪。常年的训练与征战让她的反应早已异于常人,她无暇转头,只是用余光一瞥,整个人便如鬼魅般向着身侧闪去。就在她刚刚避开的瞬间,明州原先站着的地方便挨了一记响鞭。地上的尘土被鞭梢扬起,如雾如幻。尘影中立着一人,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地盯着明州。
赵明州眉头微微一蹙,脸上却先泛起笑来:“晏寨主,晚上好啊!您这是……”
晏七娘轻哼一声:“赵
将军啊!巧了,今儿早上寨子里来了一只呆雀,嘴刁得紧,啄坏了我的果子。我本想它能见好就收,谁料它白日里威风八面还不够,夜里还出来溜达呢!赵将军,你说,这呆雀该不该打?”
“该打”,赵明州乐了,眸光下移,在晏七娘的鞭梢上若有似无地一瞟,“只是晏寨主这鞭子就剩半截了,只怕这呆雀再呆,也打不着吧?”
“你!”削葱根似的食指凌厉一指,几乎要点到赵明州的鼻尖儿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算计,什么车轮战,无非是妄图哄骗我们乖乖就范罢了!你且瞧着,咱们六位寨主哪个都不会上你的当。便是大哥,都不会让你哄了去!”
赵明州的笑容逐渐敛去,眸光晃了晃,轻轻叹了口气:“若天下百姓真能过上安稳日子,又有谁愿意跟着我北伐呢?晏寨主,你真当这天下人是傻子,只因我登高一呼,只因我这明州军的名头,便有成千上万的人愿意随着我送死吗?”
“当一只缩头乌龟,可比当一只前途未卜的出头鸟容易太多了。”
晏七娘虽然面上不屑,可心里头还是仔细听着的。正思量着,却忽听赵明州暗讽她是“缩头乌龟”,当即鞭子一甩,又要往赵明州身上招呼。
赵明州赶紧闪了开去,笑道:“晏寨主,你先说我是呆雀,我回敬一个缩头乌龟,咱们算是礼尚往来,怎么又要动手啊!”
夜色下,赵明州的眸子亮晶晶的,被酒气熏染得颧骨带着花的色泽,让那张本来平平无奇的面孔也随之生动起来。
晏七娘嘴角一撇收回了手,也压下被赵明州勾起的笑意,故作冷淡道:“甭管什么缩头乌龟还是出头鸟,你说得倒是轻巧,好像这两样儿都由着你选似的。”
她转过脸,正对着那一片灯火通明的大寨:“你可知这寨子耗费了多少代人的心血,若是真让你哄着去北伐,为了你所谓的胜利,又要付出何等惨痛的代价?到时候,说不定这大寨没了,天下依旧是那个闹哄哄的天下,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我见多了。”
眸中的动容一闪而过,很快又恢复了往日那强硬而泼辣的模样:“寨子里老人都说,不见兔子不撒鹰,我觉得对着呢。空口说白话谁不会,你凭什么让我们信你呢?”
晏七娘悠悠然转过身,却惊觉赵明州已经离她很近了,近到她能看清对方眸子里倒映出的灯火,以及自己小小的身影。晏七娘脸一热,向后退了一步。
“我可以给晏寨主一个承诺。”赵明州郑重道。
“又是承诺,我记得没错的话,你上午才给了一个。”晏七娘挑眉讥道,却被赵明州接下来的话吓了一跳。
“我会给晏寨主亲手奉上多铎的人头。”
晏七娘瞠目结舌地瞪着她,谨慎地打量着赵明州脸上细微的表情,想从中找出她胡诌八扯的证据。可赵明州的眼睛一眨不眨,仿佛从口中吐出的不是一句轻飘飘的话语,而是一座不容逾越的山峰。
晏七娘心思急转,终于找到了反驳的切口:“这……这话说的,谁知道猴年马月啊!”
赵明州突然踏前一步,捉住了晏七娘垂在一旁的手腕。
晏七娘一惊,再回撤已是不及。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