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实际就是,天界安静到毫无声响。
若说一个两个,尚有偷袭暗算的可能,可除了符舜之外整整十一位都犯在她手里却寂寂无声,那就除非是,她的力量真的已经强大到足以在面对他们所有时依旧可以保证一击致命,而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连创世神都做不到如此的!
长晔心头狂跳,她是如何做到的?即便是创世神亲至,也不能这般无声无息地就除掉十一位上神!
他冰冷地注视着彤华,但面前的她只是抬起头来用一种欣赏的眼神望向天际。
所以,神陨之相,是这样的。
所以,那日陵游一个人被活活熬死在结界中时,他们就是这般在外面欣赏着天崩地裂,却绝然不肯伸出援手的。
她问长晔道:“你与符舜做了这么多年好友,他要用多久才能发现死的是自己的同伴,你能猜到吗?”
她虽是在问,却并没有希望得到什么回复。她眼睛里的疯狂慢慢被黑夜侵蚀,再次回归成死水一潭,那么空茫地望着夜幕,只有唇舌翕张,说着毫无音调波动的语句。
“我希望晚些。”
他得多用些时间,得一个一个看过他的同伴,看到他们每一个死前最后的姿态,是如何痛苦地久久煎熬,看到他们如何挣扎着渴求他的到来,他却根本无力回天,来晚了不止一步两步。
他必须得多看一看,看着他的同伴们是如何被毫无怜悯地屠杀,看着他是如何无力地只能旁观。
他必须得多看一看,他体会过了,才算她将自己和陵游的仇,都回报给了他。
她甚至有些遗憾地想,她真该在无定山也设一处结界,让符舜也被困到无路可逃,让他也试试看那种滋味。
她的话提醒了长晔,他没有继续将时间浪费在这里,转头便要离去。
彤华没打算留他,但在他身后出声唤住了他:“帝君。”
长晔回过头,看见她的眼睛里,隐隐浮起了些和方才截然不同的波动,仿佛是一种艰难又无声的恳求,从深渊泥潭里向他伸出想要呼救的手。
他疑心是自己看错了。
恳求,呼救,这怎么能是她的眼神?
那种眼神在电闪雷鸣里明灭,像一闪而过的幽魂默默退去。
她站在那处,同他道:“你大战的目的,与我也算同道。今日我所行所为,亦是助你一程。我已无前路,别无他请,若你来日夙愿达成,盼留大荒乐土。”
莫要因为尝到了如今拿天岁神族铸建神地屏障的甜头,便又生贪念。
长晔从来不曾对任何人说过自己大战的目的,但今日她骤然提起时,对上那样的目光,他忽然觉得,她其实已经知道了。
她是那样聪明的女子。在过去的这些年里,她一直敏锐透彻,她是实实在在的一个四代神女,没经历过从前的那些大战波折,但是有关他们之间的那些恩仇,她全都分辨了个明白。
那不会是雪秩教她的。那日陵游陨灭,让他突然意识到,也许雪秩从来就不在她的身体里,也许只是她知道了他们都在关注雪秩是否还会回来,所以才做出了这样的一场假象。
她成功了。
他们所有人,都觉得雪秩在她的体内,可如果雪秩在,那日的绝境之中,便不会眼睁睁看着陵游枉死了。
所以是她自己与他们周旋日久。
所以是她自己知道了所有,他的所想,是雪秩也不会知道的事,是没有任何人知道的事。
长晔忽而对她改换了自己的态度,因她绝不是自己心中所想的模样。
他朗声应她道:“若所愿得成,必然不会重蹈来路。”
于是她笑了。
这是她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露出一个从心而动的笑意,只从唇角微微抬起了那么一瞬间小小的弧度,又被顷刻间淹没在黑云倾世。
她就这般垂下首,淡淡转了过去,重新面对这浩瀚紊乱的世间。
长晔回身便往天界去。
错了,他从一开始就错了,一定有什么事是他忽视了的,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被他轻易丢到了一旁。
他与薄恒都在预备着让二代神魔复苏归位,这些神魔如今都在谁的身体里沉睡,他们比谁都一清二楚。彤华的身体里一定有另外一个元灵栖息,如果不是那些因战而沉睡的神魔,那便有很大的可能会是雪秩。
雪秩本就不是因战而死的,她当初是魂飞魄散,想要复生也难,若不是先前隐约从彤华那里得了线索,又见平襄这般急于推动彤华上位,他根本不会想到甚至确认雪秩就在她的身体之中。
彤华是大战中的一个变数,而符舜恰恰又刚好想要雪秩回来,那么这就成了一个绝佳的机会。他利用符舜的这份心,借他之手去促成了这样的一桩死局,无论结果如何,他的手上都干干净净,不见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