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再蠢的人也该知道她的身份不一般了。许多人心中开始思索,这江湖之中是何时有了这么一号姓李的人物,竟连这些老前辈,都对她分外恭敬。
自然有人不认得她。
但自然也有人想起了旧事,此刻已经开始心下惴惴不安了。
李姑娘,这是不是李梦微?
当年阮经年统率中原江湖,身边有个十分美貌的年轻谋士,传闻就叫李梦微。只是她甚少露面,也不甚张扬,所以关注的人不多。
但细细追究起来,阮经年能年纪轻轻便使武林折服于他,没有李梦微为他筹谋布局,是绝然做不到的。
这些人的心里开始七上八下地打起鼓来——阮经年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被他藏在背后的李梦微也由此消失于江湖,而她今日重新出现,如此张扬地露面于众人眼前,还这般嚣张地拿喻高义开刀,究竟是什么意思!
阮经年当年尸骨无存,活不能见人,死不能见尸。今日突然见李梦微,莫非是……阮经年还活着?
海中有鲸落而万物生,阮经年的死就如同巨鲸沉入深海。今日在此的许多人里,不乏有当年追随阮经年的,他们无不例外,都从死后的阮家捞到了好处,才有了如今的风光。
他们暗自打量着彼此——在场这么多人,若是真的重新面对阮经年,没有一个能堂堂正正地站出来,说自己绝对无愧于他!
单慕知也没料到她敢这样直接暴露名字。
他先前见她遮遮掩掩,以为她要故意藏匿这一段旧事,可是如今她此举,分明是要借当年的旧势,来好好会会这一干旧人。
但江湖之中,血海生杀,留下来的,都是些心狠之人。
阮经年活着的时候,天下人都夸赞他是个好盟主;阮经年死了以后,天下人都怀念他是个好盟主,但这仅仅限于他死了的时候。
一旦他们知道他还活着、他要回来,没有一个人会去重新将他捧起。
他们一定会十分默契地涌上前来,而后,狠狠地将阮经年踩回地狱。
瞧,这些人的手,运力的运力、执器的执器,已经都暗暗地做好准备了。
如果阮经年真的要回来,那么今日,就先杀李梦微。
单慕知望着她,开口道:“李姑娘。你追随阮经年多年,距如今时日已长。我记得当初在凤山之上,你就是这副模样,如今再会,你依旧是这副模样。若说起异术,你,当真没有沾染吗?”
这话其实是在座许多人的疑问。他们想到了李梦微,但却不敢确认这个女子就是李梦微。她太年轻了,年轻到和当初那个李梦微,年纪根本无法对应得上。
但如果说到异术,一切就可以解释了。
单慕知继续道:“昔年你追随阮经年,率人围攻凤山公冶堡,你我之间本就有血海深仇。今日再见,你用异术杀害翁家三人,又嫁祸于我,可是见当年不曾斩草除根,如今又想来害我、害我清子山!”
他用言语煽动着在座的每一个人。他要告诉所有人,是她杀了翁家人,是她与在座的每个人都有旧仇,她今日来,就是要故意生事,就是不打算让任何一个人好过。
彤华心道他愚蠢,用有些无语又无奈的眼光看着他,仿佛不见此处氛围已经暗流涌动一般。
“我已将凶手点出来了,你不去审问报仇,却在此处煽动诸位,盘算着怎么才好要我的性命。若我还是当年的李梦微,放眼江湖,谁敢如此放肆?可见这世道一变再变,人心不复,终无定数。”
她打量起了在场的众人,口中道:“如今江湖之风,实在是不堪入目,我再多看也是恶心。只是就这么走了,留你们各自安然散去,实在也太丢阮盟主的脸面。不妨这样——我瞧着在座宾客,不少都是当年阮氏旧部,我取几个脑袋,回去交给阮盟主,如何?”
她这话出口,几乎等同于明言阮经年未死。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高喝道:“李梦微!你只有一个人,难道敌得过在场几百位英雄豪杰?敢在此处大放厥词,今日便让你知道教训!”
他持兵器而来,彤华只是手腕稍稍一挥,便叫他立时跪在地上,只是脖颈被扼着向后弯曲,窒息感涨得他满面通红。
众人不识她神力,只道是她内力深厚,心道当年传闻李梦微武功平平、甚至是不会武功,如今看来也是虚言,一时都不敢贸然上前。
彤华瞥了这人一眼,道:“我都不记得你,你冲上来送什么死啊?即便是拎了你的人头去,恐怕阮盟主还要怪我办事无用。”
她十分自如地往院中走了两步:“既没人愿意主动给阮盟主献礼,那就由我来挑了。我仔细选个最贵的脑袋,才好表示尔等对阮盟主的忠心和敬佩,是不是?”
彤华微顿片刻,仿佛是真的开始在众人之间挑选起来。
众人心中七上八下,暗暗相觑,盘算着如何解决了眼前这桩麻烦。她却忽然闪身一动,出现在了单慕知的身后。
单慕知动作自然比不得她,轻易便被她扼制,无法动弹。
她神力压迫之下,单慕知立刻呕出一口鲜血来,手臂上的伤也再次裂开,将袖子染成一片深色。
“都别动。”
彤华对着众人说话,眼睛却看着钟琰娘。她在叫这场中最关心单慕知生死的钟琰娘住手,而后目光微微一偏,落在其后的霍云栖身上。
她为救挚友,长剑已然出鞘,内力已至剑尖。
彤华微微一笑,道:“霍姑娘,传言众口铄金,我今日也为你洗一回清白。你来选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