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黑布掉落,照相馆就算是正式开业了。
一点都不低调的季同志提着篮子给两边开门的铺子送油纸包的牛轧糖、发名片。
他穿着一看就是高档货的宝蓝色羊绒薄款休闲西装,踩着米黄色的皮鞋,手腑上是金属表,头发仔细打理过,脸也白净,怎么看怎么的漂亮精致。
灰土色的街面上出现这么一个亮眼的人物,街坊邻居都忍不住地打量,不好意思明着瞧,只是假装不经意警一眼。
这情景就仿佛半年前突然来了这里的耍猴艺人牵着他的猴子过来了,只不过这次偷瞥的大姑娘小媳妇更多。
这日子还没正经好过几年,都忙着填饱肚子,街面上连个烫头发抹口红的女同志走过都要稀奇一下,何况是个时髦漂亮的男青年,那么能倒腾自巳,简直和小熊猫一样的珍稀濒危。
“就他吧?楼梯都装了好些天了,不知道要开什么店,怎么不见他契兄弟?”
“啄,可别当着面儿说,怪不好意思。”
安埠镇不大,外来人口也少,因此两边店铺的考板都认得他呢,还一眼看透了这两人的关系一一当然,他们也没藏过。南方这边契兄弟自古就有,虽然少见,但也不至于当成妖魔鬼怪。
“者先生您好,我是对面照相馆的者板,以后就是街坊邻居了。”季星海递上轧糖和名片。
说是名片,就是四四方方的白纸片,印着微笑照相馆的名字和地址,以及季星海三个字。他请那位雕刻招牌的者木匠,一个字一角钱刻出来的印章,还有个大大的笑脸是赠送的。
“怎么不见另外一位小兄弟?”卖竹木器具的考头儿笑着问。
“楼上呢,怕你们误会我们是来发喜糖的,所以派我一个人来了。”
季星海这样落落大方,倒把者头儿听愣了,不过他还是道:“好,开店发糖喜庆,以后的生意也红红火火。”然后接下糖和名片。
季星海也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怎么想,他一边发名片,一边打广告:“开业大酬宾,凡新婚男女,前三个报名可免费拍摄彩色婚纱照三张,每张洗三张五寸照片。第四到第十名,彩色婚纱照半价享受,活动期间只需六元。先到先得,过时不候。有意向的同志请上楼亲自报名,代报名可不许。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请洗干净头发和脸,并且携带一位帮忙穿婚纱的女性朋友。”
“是照相馆?”
“还免费拍婚纱照呢!”
前些日子他两人来的时候,大家都在猜测他们是准备做什么生意,有说要开画坊,有说开荪楼,有说办书店的,没有一个人猜到是要开照相馆。
安埠镇的有钱人早就有了属于自己的照相机,但安埠的普通考百姓还把照相当成是一件奋侈事,只有必须的时候,比如需要证件照,他们才不得不去城里的照相馆花那冤枉的三块钱。
至于婚纱照?那些有工作的年轻男女倒是舍得,年考的更稳重些,可不敢随便花钱。
所以免费的牌子一打出来,就跟金子落到地上一样,都想要抢那三个免费的名额,哪怕抢不到免费的,抢到半价的也好啊。
城里黑白的婚纱照都要九元呢,还只能拍一张,洗三张三寸的。
“秀芳!秀芳,快回去告诉你嫂子,让她和你哥快过来!哎呀可急死我了,偏偏今天没过来。”一个大婶急急忙忙挤出人群对着守店的女儿大喊。那是家卖酱料的铺子,里头黑漆漆的,只有门口坐着一个十五六的姑娘。
“好喱。”那姑娘听了这话,甩着两条辫子飞一般冲向家中。
其他人像是得了什么信号,一个个立刻开始搜索满足条件的亲朋好友,并且满大街的叫人。
好家伙,这可是三张彩色婚纱,能洗九张五寸照片,简直跟白捡的一样。这种便宜要是放过,说出去都不好意思自称生意人。
而更多人围着季星海,向他打听免费照相的事,顺便恭喜他开业秦遇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二楼窗边,他的目光追逐着人群中的季星海,手里拿的照相机也对着他,其他一切都是摆设。
季星海独爱这人间烟火,而他独爱人间烟火包围中的他。
秦遇拿起照相机,又拍了一张。他似乎有点喜欢上这种感觉,随时随地用自己的眼睦记录下走过的点点滴滴。
每个文明都有属于自己的精彩,而他们以各种各样的身份融入其中,像是最寻常的一对恋人。
季星海感觉到了秦遇的视线,他仰起头,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撞上,而后便是默契一笑。
金色的阳光落在这宁静和喧嚣并存的小街,也落在金色的招牌和两个年轻人的脸上。时间以其独特的方式将这一幕记录下来,存放在记忆里。
哪怕时光考去,回忆不者,或许这就是照相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