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廷已经清扫过了,乾清宫江弃言去过,西侧养心殿却是从未踏足的。
那里是历代皇帝就寝的地方。
江弃言推开门的时候,宫女已经换好了床品,正在屋内洒水擦地。
他没有打扰她们,退出去关上门,在看到江北惘的痕迹一点点被抹除的时候,他清楚地意识到,先生掌心的那只金丝雀换人了。
又或许,其实从来没有换过吧。
江弃言走到坤宁宫,那是他在这宫里最熟悉的地方了,但……
物是人非,里面空无一人。
他没有多逗留,只是又转去了别的地方。
后宫尽数空着,按理说他既然继位,皇后该升太后,但慈宁宫并没有人。
直到他走到浣衣局,看到那个曾经雍容华贵的女人如今蓬头垢面,臂上满是冻疮,见到他来,目光躲闪,卑微伏地行礼。
江弃言心中并没有快意,反而被不知道什么滋味填满了心头。
说到底都是江北惘造的孽,他小姨也是苦主。
“你出宫去吧”,江弃言的声音透着一股疲惫,“朕准了。”
女人抬起头,目光复杂,有惊疑、有感激,还有一丝期冀。
她原本以为陛下是来报复她、羞辱她的。
最起码也应该使一点绊子,让她在这浣衣局不好过。
可陛下竟然放她走了,她出了宫,是不是就可以……
女人眼中的希望一点点黯淡。
不可能了……她的身子已经……
而曾经的心上人也早成了家,她难道去给人做妾吗?
那会让整个绥阳成为笑话的。
她不再年轻,也不再有雄厚的母族背景,姜氏做的坏事太多,已经被帝师连根拔起。
女人想起出阁那天,她对镜梳妆,笑颜如花。
她好高兴好高兴啊,再过几个时辰就可以和喜欢的人拜堂了。
但那顶花轿终究是停在了半路,然后改道抬进了后宫。
被怨念蒙蔽双眼的那些年,她除了恨什么都看不清。
到如今,她却忽然后悔了。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原本是很喜欢这个小侄子的。
可是错已经铸成,回不到曾经了。
女人失魂落魄收拾包袱,踏出宫门。
她无处可去,来到姜氏旧宅,看着里面残破不堪的场景,越过层层蛛丝和厚厚灰尘,来到了自己的闺房。
“为什么呢……我原本可以无比幸福”,她喃喃着,“我的阿姐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我的夫君是我最喜欢的人,我的家族富甲天下,我还有一个可爱的侄子,我的侄子会在未来成为天下之主……”
怎么就成这个样子了呢?
一滴血泪滑落。
无人知晓,姜家旧宅,一个女人悄然吊死在闺房。
那个女人死前轻轻呢喃,“言言……你是好孩子,小姨没有讨厌你……”
“是小姨不好,小姨真的太恨了…恨到丧失了理智……”
“谢谢你…小姨后悔了…小姨对你不好…你却没有记恨小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