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斋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吓得眼皮直跳:“大半夜的,你?喊什么?你?不是间夷难道还能?是四弟?”
林长鸣惊弓之鸟似的,立刻反驳:“什么四弟,我就是间夷!你?……师父,你?大半夜不睡觉,跑我房里来干什么?你?要喝酒?还是肚子饿?”
江临斋说:“我找东西。”
林长鸣一听“找东西”三个字,就头皮发麻,他还记得江临斋在街头找徒弟的样子,险些以为自己?骗江临斋的那套说辞被识破了,忙问:“你?找什么?”
江临斋伸手,林长鸣立即把被子提到?嗓子眼,恨不能?将自己?全裹起来。江临斋道:“你?发什么疯?起来,我要找的东西在你?枕头底下。”
林长鸣挪开,看?着江临斋从自己?枕头底下摸出几个话本。他道:“你?就找这个?”
江临斋翻着话本:“你?从前?不是不看?这些吗?现在怎么也会偷藏五妹的话本了。”
林长鸣刚放下的心又悬起来,他知道间夷是个闷性子,平日里除了照顾这一家老小?,就是修行练剑,万万不会做藏话本这种事。他咽了下唾液,谨慎作答:“我不看?啊,我……我没藏啊。这话本什么时?候到?我枕头底下的,我不知道啊。”
遇事不决就装傻,这是林长鸣扮间夷的万能?回答。
“这院子就你?和我,不是你?藏的,还是我藏的?”江临斋没当回事儿,把话本翻完,“你?这话本缺了几页。”
林长鸣摸不清他的意图,只得继续装傻:“放在枕头底下还能?缺了几页?”
江临斋说:“这里原本有一页很好笑的。”
他沉吟片刻,似是有些困惑,想不起那好笑的一页去哪儿了。林长鸣一边小?心观察他,一边道:“是吗?你?要是很想看?,我明早就给五妹传道飞送令,问问她有没有看?见。”
江临斋却说:“算了。”
林长鸣问:“为什么算了?”
江临斋道:“算了就是算了,那一页我已经看?过?了。”
幻境是他的意念,话本里缺失的那几页或许与他死?掉的徒弟有关。林长鸣暗暗叹气,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便装傻说:“师弟师妹回山一定很想师父,我传道飞送令,顺便问问他们,师祖的身体好些没有。”
江临斋除了徒弟,还有个软肋就是师父。果?不其然,当他听到?“师祖”这个称呼,神?色似有松动。
林长鸣把被子披在肩头,掐诀施咒:“五妹,回家这几日如何?一直未收到?你?们的来信,师父很担心。”
江临斋适时?插嘴:“我没有担心。”
林长鸣如今太了解江临斋了,安抚道:“好好,你?们也听见了,师父没有担心你?们,是大师兄我在担心你?们。家中?情?况还好吗?师祖身体可?有好转?我与师父暂住在这城中?,归期不定,如有急事,请随时?发飞送令给我们……”
江临斋说:“你?忘了幺妹。”
林长鸣道:“行。二弟,你?听着,如今大师兄不在家,你?就是最大的了,好好看?着幺妹,别让她再玩泥巴了,人家东照山的小?孩这么大全开窍了,就她成天到?晚只会为玩泥巴,传出去太丢人,你?们在家能?教一些就教一些……”
他这道飞送令原本是做样子给江临斋看?的,但是不知道为何,话就像豆子似的连续往外蹦,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说了小?半个时?辰。
江临斋说:“好了,传吧。”
飞送令传出的那一刻,林长鸣竟然有种期盼,好像能?收到?回信似的。江临斋如愿以偿,起身让林长鸣接着睡,林长鸣躺好,看?江临斋拨弄烛芯,给他把灯熄了。
窗边横斜着无忧花枝的瘦影,江临斋揽着袍袖,侧颜半融在夜色中?,有几分超逸。林长鸣忽然叫他:“师父。”
江临斋没看?过?来,只应了一声:“说。”
林长鸣不愿意在这一刻回想真相,他有些惆怅,为江临斋,也为那道永远不会有回应的飞送令。他说:“你?下山是为了带我们游历,那你?回山呢?你?回山想做什么?”
江临斋道:“回山还能?做什么?就那些事儿。”
林长鸣说:“你?是不是不喜欢做掌门?”
江临斋松开袍袖,月白的身影转回来些许,对着林长鸣,毫无忌讳:“谁喜欢?你?啊?给你?做。”
林长鸣心道:四山掌门是多少人艳羡的位置,偏他不情?愿,可?惜老天就爱作弄人,越是不情?愿的,越要他为此奋不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