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漾起身关了病房里的灯,世界一瞬间暗下去,只剩外面的阑珊灯火。
她将耳朵靠在裴九遥心口,听着“砰砰”的心跳声,极其有力,又莫名让人安心。
在这样的空间里,细小而扭曲的占有欲才会慢慢被压制下来,变成一团小小的黑雾,藏在心底。
等营养剂快要滴尽的时候,池漾满眼柔情地揉了揉裴九遥扎着针的手背,起身去拿新的药瓶。
*
裴九遥觉得自己的问题很荒唐——关于妈妈为什么不带自己去油画课。
但很快又觉得荒唐的不是问题,而是行为。
如果明惠答应她一起去上课,裴九遥甚至无法想象出那是一个怎样的场景。
大概就是明惠坐在教室里画画,自己坐在窗外看着,一束温柔的阳光落在画布上。
就像现在这样。
那明惠究竟会画什么呢?
裴九遥看着那块朦胧的玻璃镜面,上面倒影着灰暗的剪影,远处的房屋和一览无余的天空。
天骤然间变得阴沉。仿佛有一只手扼住了自己的喉咙。
直到明惠出去后,世界才又变得明亮。
裴九遥问:“妈妈刚才画了什么?”
没准画的是我自己。
明惠回答:“当然是画你啦。”转身温柔地捏了捏裴九遥的脸颊。
果然。裴九遥有些满足,牵起明惠的手走在路上。
明惠突然回头:“遥遥,快过年了,你想去哪里玩?”
快过年了?裴九遥看着周围绿油油的树叶,这不很明显是夏末秋初么?
不过要过年了这件事听起来,好像还挺合理的。
“去个暖和的地方吧,你怕冷。”
“好啊。”明惠笑着说。
裴九遥突然脚步一顿。自己好像也跟池漾说过一样的话,可后来为什么没去呢?
是因为自己回来了么?
回来前又发生了什么?
大脑中突然响起“滴滴滴”的声音。
“妈妈,你记不记得之前的金琮奖,我入围了影后,最后那个奖给谁了?”
裴九遥想,如果不给自己的话,闵元应该是最有希望拿奖的女明星,此前拍戏二十年都查无此人,今年却凭借一部悬疑片异军突起。
果不其然,明惠回答:“如果不给你的话,肯定就给闵元了吧。”
可明惠其实并不关心娱乐圈这点事,自己此前跟她说了好几次的同事,她都记不清名字。
“妈,你怎么知道闵元的?你看过她的电影?”怎么可能,裴九遥想。那种血腥电影,明惠一向避之不及。
明惠这下不说话了,怎么问也不说话。
裴九遥皱了皱眉。
好怪。
这个世界……怎么就好像……
在按照她的想象运行。
它并不能发生自己认知以外的事情,就像自己坐在玻璃外面,正对着那块油画布,却看不清明惠究竟在画什么,而明惠也无法给出裴九遥不知道的答案。
这不是现实。
身体倏然间出现一阵尖锐的疼痛,裴九遥蹲下去,蜷缩着,忍不住想,自己到这里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