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半月的身孕,五个月后的产期。
蔺稷悲喜交加。
欢喜他和她终于又有了自己的孩子。
悲他时日无多的寿数,恐她步他人后尘。
“属下知道蔺相的担忧,不想殿下有孩子,恐她来日如范氏一般。那左右除去孩子还是有法子的,属下熬一碗药给殿下便可。”
这晚隋棠久晕不醒,董真中药半个多月,越发昏沉,但索性脑子还算清醒,开口安抚蔺稷。
“浑说什么?”林群呵她
,“四个半月的身孕,胎都坐稳了,要是用药打下去,轻则损伤殿下身子,重则一尸……”
董真被斥,垂眸转过头,心道我一开始就不同意骗殿下,还斥我不懂大局,不许我多言语,现又医者父母心了!转念又想,还是殿下聪慧,不声不响坐稳了胎,如此只能让她生下来。否则按照蔺相当时的决绝,说不定真会通知他们趁着月份小,堕了孩子。
“我只要她活着,旁的生死不论。”董真回想蔺稷临走嘱咐他们时,最后的话语,不由打了个冷颤。
然再想,一个时辰前,殿下的那个巴掌!
当真一物降一物。
“至殿下临盆前,你们好生调理她身子。”蔺稷沉默许久,最后终于开口,话落回去营帐看隋棠。
但这夜远没有就此消停。
隋棠在后半夜醒来,当下就拨开了他搭在她腰腹的手,惶恐又愤怒地从榻上坐起。
“是我,阿粼。”昏暗中,蔺稷握住了她的手。
“松开——”隋棠挣脱他,趿鞋就要往外走。
“天还未亮,你去哪?”
“我去哪不用你管,你也没资格管。”隋棠似想到些什么,转身又回来榻边,抓了衣裳套在身上,裹来披风边系边重新往帐外走去。
一直走到来时马车停歇的那棵老树下,爬上马车翻找东西。在外间守夜的兰心这会显然也醒了,被蔺稷唤着一同追了出来。
他要拦下隋棠轻而易举,但恐她挣扎伤到她自己,遂不敢强行拽她。
“医官说你要歇好,养好精神,这个时辰你到底要作甚?”
“还怀着身孕呢,你小心些。”
“你下来,要寻何物让兰心给你找。”
蔺稷心惊肉跳看着她屈膝在马车中,来回翻拣东西,实在忍不住上前,想要将人拉回。
然而手才握上隋棠臂膀,就被她一下甩开了。
马车空间狭小,夜风浮动,漏入一点外头篝火的光亮,隋棠瞪着他,还是来时的怒意。
半晌,扶着腰起身坐下,沉沉喘息。
“天快亮了,再回去睡会。”蔺稷向她伸出手。
隋棠没有理他,呼吸越来越急促,仰头合上眼抵着车壁缓神。
“兰心——”蔺稷想让她去传值守的医官,隋棠睁眼打断他的话,“孤的行李在哪?去拿过来。”
兰心呆了呆,看向蔺稷,蔺稷无暇顾她,眼神全在隋棠身上。于是,兰心从命将行李搬了过来。垂着头越过蔺稷,送到马车上。
“阿粼,别这样。”蔺稷有些反应过来,按住包袱,“你有了身孕,不能这般劳乏。再说,医官都嘱咐了,你舟车劳顿,要静养一段时日,距离这处往西三里外,便是我的私宅甘园,我已经派人去收拾屋子了,明日就送你过去养胎。我每日都会回去陪你……”
“这些话,于我都没有太大意义。”隋棠拨开他的手,从包袱中拿出一物,“我来就两件事,一是出口气,气昨日我出了便到此为止。还有一件事,便是这个。”
隋棠目光落在手中的一个封柬上。
“我记得,朔康六年的时候,你写了一则承诺书。”
【凡夫妻间事,共商榷,同进退。不隐瞒不独断,若违者,即和离。】
“但我觉得我们不该和离。”隋棠眼中浮起一点虚无的笑意,望向对面似见到希望眉宇都开始舒展的男人,嗤单,“你有什么资格与我和离?我就该休了你。”
隋棠话落,手中那个封谏劈头砸向了他。
上头赫然写着“休书”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