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毓承沉默了下,道:“今年江州府竞争尤其激烈,几乎一百取一。整个江州府,共二十个贡士,参加春闱的举人,共计一百九十八名。”
赵春盛瞪大眼,啊了声,“往年江州府参加春闱的举人约莫在一百五六出头,至少也有二十五六个进士名额,这次春闱,怎地如此邪门,难道全大齐取士变少了?”
“还是取士两百左右。”宁毓闵答道,狐疑地打量着赵春盛。他既然去看了放榜,竟然榜单上多少名字,心中都没半点数!
赵春盛压根没察觉到宁毓闵看他的眼神,皱起眉道:“既然江州府取士变少,今年又偏向了何地?”
“西北的州府。如陕州府,赣南府。这两个府约莫十取一。”宁毓承道。
“什么?!”赵春盛尖叫起来,愤愤道:“这是不公!”
宁毓闵赶忙道:“你小声些。朝廷自有自己的主张。”
“什么主张?难道这些地方穷,就要偏向他们,穷就占理了?穷又与士子无关,难道士子多了,穷人就能变富?”
赵春盛读书一般,自小耳濡目染,提到钱财与民生,他比好些官员都要门清。
“当地出的老爷多了,交税服徭役的人愈发少,这些赋税徭役会摊派到谁头上去,你我心中都门清,倒霉的还是平民百姓!百姓穷,拿不出钱来花销,当地的买卖就不会好,买卖不好,官府越发收不到税!何况,出几个进士,当地的教化就能变好,读书人变多?呵呵呵,骗三岁稚儿呢!穷得裤子都没得穿,难道光着屁股到学堂读书?那是侮辱了圣人先贤,有辱读书人斯文!”
赵春盛一顿喷,宁毓闵怕被他口水溅到,侧身嫌弃躲避。宁毓承笑眯眯听着,默默给他的茶盏加满。
“嘿嘿,瞧我,就是落榜,心中不爽,要发泄一下。”赵春盛端起茶盏吃了口,笑嘻嘻地无所谓道:“反正我生在江州府,长在江州府。阿爹说,这是我上辈子做了善事,这辈子投了个好胎。倒不是我投生到了阿娘肚子中,要是赵氏在穷的州府,当年祖上就不能靠着货郎胆子发家。赵氏买卖能越做越好,是江州府适合做买卖,除去江州府的地势,还有人和。江州府的人,这里。”
他手指戳着脑袋:“灵光得来!这可不是天生就灵光,得靠江州府的滋养,别的州府,大半不行。”
宁毓闵不禁笑了,道:“你脑子倒灵光,我以前小瞧了你。”
“我这般大的一个人,你能将我小瞧了?”赵春盛挺起胸脯,展示着自己的身形,哈哈大笑。
宁毓闵被赵春盛逗得大笑出声,宁毓闵也忍俊不禁,跟着他们一起笑。
笑过之后,赵春盛变得惆怅起来:“待殿试之后,你们两人一甲二甲没得跑,随后你们出仕为官,我们就得分别,不知何年才会相见了。”
宁毓承没有接话,道:“还有殿试呢。”
殿试只是天子亲自主持考试,遴选一甲前三名,后面的名次稍作变动。只要榜上有名者,除去闯了大祸,基本上就十拿九稳了。
没一会,宁毓衡也来了,他看上去既高兴又不高兴。高兴的是,毕竟宁毓润与宁毓澜都落了榜单。不高兴的是,宁毓闵宁毓承名次都在他前面,两人肯定会进士及第,而他估计得个同进士出身。
同进士要靠着宁悟明侯官,宁毓衡怀着复杂的心情给宁毓承道喜,看到宁毓闵,脸上就控制不住地酸味。
宁毓承岂能看不出宁毓衡的别扭,宁毓闵估计也看出了端倪,他也没放在心上。
赵春盛留下来用过午饭便告辞,宁毓衡跟着离去了。宁毓闵与宁毓承说了会殿试的事,回了院子去歇息。
晚上宁悟明回府,带回了排名靠前考生的文章。宁毓承见他一脸的不虞,拿起文章看了一遍,心中大致有了数。
“第一名的张褚,姓金的极力推崇。华而不实,百无一用!第二名的方贞祥,呵呵,他最喜欢引经据典,短短一篇文章,至少有大半是经史子集。京城人称方经史,他的文章,哪怕是化成灰,考官也能认出来。”宁悟明很是不客气道。
张褚来自陕州府,看来,今年朝廷有意推西北。方贞祥乃是三皇子侧妃的堂兄,长公主夫家的本家子侄。
不过,从两人文章本身去看,无论是破题,起承转合,都无可挑剔,结构工整中不失精巧。
张褚的文章文风绮丽,遣词造句很是考究,从头读到尾,很能调动起人的情绪,令人不自觉感到激昂澎湃。
方贞祥亦是如此,引经据典并不会显得过于流俗,经典用得恰好到处,除去他的身份,很符合主考官金相的口味。
但是,真正与赈灾有关,两人的文章就用不上了。
科举并非赈灾,所以宁毓承对于自己的成绩,并不感到意外,也不会觉着可惜。
宁悟明讽刺了一通,道:“你且安心殿试。以你的功底,明眼人都看着呢。呵呵,先前工部的蒋尚书还拉着我,想要你去工部,保证你在工部能大展拳脚。谁家好儿郎去他的工部,真是,姓蒋的讨厌得紧!”
宁毓承笑而不语,安心准备后日的殿试。
殿试在宫内的大殿朝元殿举行,寒冷的京城也已经春暖花开,只在早晚有些寒冷。
兴许是天子名义举行考试的缘故,大殿的气氛比贡院还要森严。元丰帝开始未曾出现,由礼部尚书以及官员前来主持考试。
殿试只考一篇策论文章,宁毓承拿到考卷,他不禁乐了。
实在是讽刺,荒唐透
顶!
“移风易俗,莫善于乐”,今淫词盛行,百姓耽于享乐。何以复《韶》,《武》雅音,正民视听?
“移风易俗,莫善于乐”出自《孝经。广要道章》,市井百姓太过活跃,冲击了儒家伦理,强调礼乐,实则强调皇权的天威不可侵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