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夹着钉耙,一手提着灯笼,跟拉纤那样,脚尖蹬着地,驼背快折断,拖起尸首朝外面走去。
到了门口,打盹的于四通又醒了过来,盯着黄驼背放下竹耙,吹灭灯笼。
思及头儿将此事交给了自己,于四通便谨慎了下,厉声威胁道:“要仔细处理干净,若被上头责备,仔细你的老命!”
死尸沉,绳索连皮袄都快勒破,黄驼背累得气喘如牛,蹒跚朝外走去。到墙角摸到放着的麻袋,往死尸上一套,继续拖向角门。
门房见黄驼背拖着黑乎乎的东西过来,他一声不吭,上前打开门。待黄驼将麻袋拖出门,飞快将门关上,呼出口气,才发现大冬天夜里,头上竟冒出了一堆细汗。
巷子空无一人,黄驼背停下来,取下绳索喘着气歇息。这时,范老臭从巷子一头跑了过来,朝地上黑乎乎的麻袋看了眼,小声道:“黄哥,骡车停在前面,我帮你搭把手。”
黄驼背喘了口长气,沙哑着嗓子问道:“都谈好了?”
“谈好了,足足两贯钱呢!”范老臭嘿嘿笑,咂摸着嘴美滋滋道:“要是天天都有,那我们就发了。”
“就最后一个了。”黄驼背道,弯腰捡起绳索,递给范老臭一根。
死在牢中的犯人,若有家人者,让其家人领回尸首安葬,若无家人者,会送往义庄。放得臭了,义庄都是往乱葬岗一扔了事。
有人搭上范老臭,他收夜香走乡串户,又起得早,要是遇到尸首,让他捡起来,越新鲜的,越值钱。
贵人的喜好,范老臭也不敢去想。收夜香时,眼都瞪得酸了,也没遇到发财的机会。
想到黄驼背毕竟路子广,人比他有见识,范老臭便将此事告诉了黄驼背。
黄驼背爱财如命,立刻打起了牢中尸首的主意。靠着尸首,他们两人已经赚了四贯大钱。
范老臭拉着绳索,抱怨了句太沉,想着沉甸甸的大钱,又加大了些力气。
想到什么,范老臭感慨道:“黄哥,两贯钱呐,武麻子死不足惜,死后倒让我们捡了便宜。”
大小算是在衙门当差,黄驼背从不多管多问,靠着嘴严实,这份差使才做了下来。
“你少声张,仔细祸从口出!”黄驼背警告道。
范老臭赶紧闭上嘴,卖力向前拉着尸首。巷子口的骡车边,黄驼背低着头,将麻袋从死尸上取下。
站在骡车边的汉子瞄了眼,也不说话,数了两贯钱递过来。
黄驼背飞快接过钱盘在腰间,拉下脏兮兮的皮袄遮住。范老臭点头哈腰道谢,帮着将尸首搬上骡车。汉子很快驾车离开,黄驼背捡起干草塞进麻袋中,范老臭捂着鼻子,嫌弃道:“黄哥,这干草臭得很,你捡回来做甚?”
“你收夜香莫非不臭?”黄驼背哼了声,收好麻袋口,往背上一扛。
“这鬼天气冷得很,柴禾又贵,干草在太阳底下晒一晒,可以煮个热汤了。”
有次黄驼背吃多了酒,吐露过几句,他攒的钱,全部拿去换成了金子。在他动不了时,便吞金了结自己。
身上揣着金子,到了地府,能拿金子向阎王买个好投胎。下辈子他要投胎到权贵府上,享受下做人的滋味。
范老臭想到两人都独身一人,命贱如草芥,心中堵得慌,便不再多说。黄驼背到了隐蔽处,停下来警惕四望,背过身去撩起皮袄,准备分钱。
黄驼背倒也没亏待范老臭,分了他两百大钱,两人说了几句话,分头离去。
这天,黄驼背前往牢房当差,正在收拾恭桶,于四通将他叫了过去。
黄驼背提着恭桶刚走到于四通面前,便被他抬起一脚,踹得连连后退,手上的恭桶掉在地上,屎尿流得遍地都是。
于四通连连跳开,还是躲闪不及,屎尿溅在他身上。他不由得怒火更甚,上前揪住黄驼背的衣领,挥拳就打。
“好你个老不死的狗东西,老子让你办事,你居然敢阳奉阴违,给老子办砸了!”
黄驼背心道不好,被打得鼻血横流,只敢抬起手臂遮挡,可怜巴巴求饶道:“于爷饶命,于爷饶命啊。于爷交代的事,我哪敢不听啊!”
“老不死的狗东西,你要是害得老子丢了差使,老子要你的狗命!”
于四通呼哧急喘,吼道:“走,跟老子来,老实些,上面问你什么,你都如实交代,敢瞒着”
于四通阴毒的双眼,在黄驼背身上扫过。看到他耷拉着头,永远直不起的身,洗不净的臭味,像是对着蝼蚁一样,轻蔑地哼了声。
黄驼背抬手抹去脸上的血,一声不敢吭,跟着于四通来到平时狱卒行刑的屋子。方通
判背着手站在一张深褐色的长凳前,面色阴沉盯了过来。
长凳本是偏黄的颜色,血日积月累浸入,便变成了现在的颜色。
黄驼背对狱卒惩治犯人的手段最熟悉不过,他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噗通一下跪了下来。
方通判紧盯着如蝼蚁一样的黄驼背,厉声道:“如实招来,谁指使你偷走了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