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在宁毓华的预计中,北地寒冷,要在暖和些的时候才发芽成活。按理说,种子到了气候比较暖和的江州府,应该出芽长势良好才对。
播种下去后,发芽的小麦倒与其他并无甚区别。只在一月之后,田中的小麦就陆陆续续开始生了病虫。
而其他小麦并无这个问题,就是偶尔发现,比不上北地种子的范围广,
宁毓华能肯定,是因为种子的问题,就好像水土不服,北地的种子到了江州府生了病。
日后,问题更频频而出。地里的小麦长得参差不齐,有些像是踩了高跷,有些像是土地公公一样矮小。有些已经愁抽穗开花,有些还毫无动静。
如今,其他地里的小麦,里面的麦粒变得饱满,沉甸甸垂下去。
而北地种子的小麦,宁毓华剥开了几株,麦穗大半是空壳。
宁毓华心情不大好,傍晚回到府中,他径直走到架子前,一言不发埋在铜盆中洗脸。
周氏走过来,迟疑了下道:“明日是阿娘的生辰,我这里给阿娘准备了生辰礼,你可要与我一道送去?”
自从他留在江州府,哪怕受了朝廷夸赞,钱夫人还是不大搭理他。
宁毓华愣了下,闷声道:“阿娘不耐烦见我,既然是她的寿辰,我就不去给她添堵了。”
周氏急道:“阿娘生辰。祖母肯定会准备酒宴,我们都得去给阿娘庆贺。端端你不去,这像什么话!”
宁毓华道:“酒宴我会去,私底下见阿娘,我就不去了。我书房里有块古砚台,我从二叔那里拿来。阿娘喜欢古砚,你带着小郎一起,拿去给阿娘。”
周氏松了口气,见宁毓华成日在田地中,人晒得黑了,眉心一道清晰可见的皱纹,看上去心事重重。
“近来天气不错,地里的小麦该快要收成了吧?”周氏关心问道。
“嗯,再等上七八日,就得收小麦了。”宁毓华擦干手脸,将帕子扔到盆中。
周氏叫来小厮收拾盆几,她跟着宁毓华来到竹榻上坐下,倒了盏温水递过去,问道:“可是出事了?”
宁毓华叹气,接过温水吃了口,说了北地种子收成不好之事,“病虫,优良种地,肥等,困难重重,眼下一样都没有眉目。”
其实周氏一开始就不同意宁毓华留在江州府,虽然他得了户部司的差使,也是正经的五品户部官员。如钱夫人所言那样,在地中刨食艰难,没甚前途。
既已经选择了一起留在江州府,宁毓华言而有信,身边只有她一人。因瘟疫回京城娘家的事耽搁了,宁毓华打算让她带着小郎,在秋闱后与江州府的举人们一起进京,明年春闱放榜,新科进士归乡庆贺时,再与他们结伴江州府,路上好有照应。
两人已经过了新婚燕尔,周氏看多了夫妻之间的嫌隙,就如宁府钱夫人夏夫人她们,日子并非尽如人意。
能得宁毓华的尊重相待,周氏已经比较满足,她赶忙把心底升起的那点埋怨抛掉,道:“辛姨娘跟董姨娘一起找到我,跟我哭诉了好一阵。说是四郎五郎他们的亲事无人管。找到阿爹,阿爹称儿女亲事,都由阿娘操持。唉,阿娘摆明了不管,四郎五郎他们年纪是大了,秋闱前不相看,还可借由让他们安心读书,莫要耽误了考学。要是四郎五郎考中了春闱,到时候就再也说不过去。无论阿娘那边如何想,四郎五郎始终是你的兄弟,在外面,都把你们看做一家。姻亲要慎重,选一个让人不省心的,到时还有得你头疼。”
宁毓华现在就开始头疼,他撑着眉心揉了揉,道:“这件事你别管,阿娘性子刚烈,你是晚辈,指不定阿娘会直接不给你脸面。”
周氏愣住,道:“阿爹不管,我不管,你也不管,祖母更不会管。难道要让两个姨娘她们去出面张罗?”
当家主母在,姨娘出面去张罗庶子亲事,结亲的人家没脸,宁氏更没脸。
宁毓华站起身,道:“反正你先别管。晚上你与小郎一起用饭,我去找小七。”
秋闱即将到来,立春后白日变长,明明堂下学比较晚。宁毓承回到松华院时,天已经擦黑。
宁焱他们本来要来与宁毓承用饭,看到宁毓华来了,知道他有事,两兄弟便借口回屋自己去吃了。
看着他们长高了的身影,宁毓华叹道:“阿焱阿垚真是见天长,我记得从京城回来给祖父守孝,他们才这点高。”他抬手比了下,“现在小郎都快到我腰间了。”
宁毓承拿澡豆抹在手上,一点点搓手指上的墨汁,答道:“他们长得快,是跟着我用饭。小郎也是,三顿都有肉,,蛋更没少过,每天还要吃煮的牛乳,以后小郎肯定比大哥要高。”
宁毓华上下打量着宁毓承,平时没甚主意,这时发现他已经比自己高了一个头顶,不由得讶然道:“小郎以后真会比我还要高?”
“肯定比大哥高。”宁毓承笃定地回答。
手指都搓红了,墨汁还是洗不大干净,他干脆不去管,拿帕子擦干手。
兵营的兵将,要是身高体壮,俸禄都会多拿些。宁毓华想到吃饱饭,吃得好的重要,再想到地里的小麦,神色又低落下去。
宁毓承让福水送了饭食进来,他看向宁毓华,道:“大哥,我们边吃边说。”
现在宁毓承每天都要忙着学习,以他的成绩,除去发生特殊情形,考进士肯定十拿九稳。进士对宁氏子孙来说算不得什么,宁毓华盼着宁毓承能拔得头筹,高中状元。
宁毓华习惯了宁毓承吃饭时,顺便商议事的习惯,在桌前坐下来,顺口道:“小七你别紧张,你的学习一向好,就策论文章欠缺了些。说是欠缺,也要看考官。有些考官务实,你就正好投了契,解元状元十拿九稳。”
宁毓承不在乎解元状元,如宁毓华所言那样,解元状元只看考官的喜好。比如状元由陛下钦点,这个状元,只是权衡的结果。
文无第一,他只要考中进士,有功名在身方便做事即好。
“大哥,解元状元我可能都拿不到。”宁毓承笑了起来,见宁毓华怔怔看来,解释道:“宁氏宴宾客的事,阿爹被参奏了,陛下训斥了阿爹,罚了他一个月俸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