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没察觉到两人已经靠得很近,楚晋的目光懒洋洋垂着,定在他说话时微张的殷红唇瓣上。
楚晋很淡定,淡定地扯了一个谎:“你说,我和他很像。”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沈孟枝的眼睛微微睁大,颤动的眸光中划过一抹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慌乱的神色。
楚晋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他觉得自己似乎误打误撞试探到了一点朦胧的真相,挑眉问:“真的很像?”
沈孟枝矢口否认:“不像。”
“夜里看不清楚,我随口说的。”他极力镇定下来,“你是你,他是他,你们不一样。”
楚晋神色没有变化,片刻后,淡淡“哦”了一声。
沈孟枝总觉得在他面前便会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只要楚晋不想让他知道,他便向来猜不出对方的心思,就像现在一样。
少年的楚晋,冷漠、警惕、浑身是刺,不会给任何人优待,比任何时候都要难猜。
沈孟枝不想让他知道十年后的太多事情,一是不确定这样做会对他的人生产生什么影响,二则是因为,自己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
他昨晚去印证了一件事,关于他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沈孟枝一直不能确定自己如今是真的回到了十年前,还是正置身于一介虚妄的梦境里。要验证这件事情,最好的方式是回到燕陵的褐山书院,看看十年前的自己是不是也在这里。
他这样打算着,却没能离开旧秦,甚至没能离开兖都——一道黑雾般的屏障阻挡了他的路,让他无法自由地出入这里。
——是梦。
沈孟枝有些失落地想。
是梦,就会醒的。
他还没有看够年少时的爱人,也没法帮他改变未来那些既定的事情。
因为这只是一场梦。
如果是这样,沈孟枝想,他应该安安分分当一个十年后的“朋友”,不越界,不逾矩,远远地看着对方,让他能够开心一点,就很满足了。
但是有人不这么想。
楚晋看着身下人垂落的眼睫,浓密纤长,又根根分明,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数。
他支着颊,脑中不停响着沈孟枝口中的那句“你是你,他是他”,半晌,瞧不出情绪地问:“那你喜欢的那个人,是什么样子?”
似乎是觉得“夫君”两个字听了心堵,他索性换了个问法。沈孟枝没察觉到这细微的变化,实际上,他也想不通楚晋为什么会问这些。
但是望着对方沉静的眼睛,沈孟枝忽然就很想很想那个人。
“他……从前喜欢惹我生气。”他牵起唇角,似乎想到了一些往事,弯起了眼睛,“说话有点刺人,做的事又不计后果,我知道他是故意的。”
楚晋直截了当道:“他欺负你?”
沈孟枝微妙地一顿,抬眼看着罪魁祸首,说:“嗯,他欺负我。”
楚晋蹙起眉,似乎不理解为什么这样沈孟枝还是会喜欢上对方。
“但是,他反而是最理解我的那个人。”沈孟枝道,“年少时的很长一段时光,我都活得像一具行尸走肉,没有自我,没有目的,浑浑噩噩,对自己和每个人都很苛刻。所有人都躲着我,只有他不怕我。”
“只有在他眼里,我才是我。”
楚晋轻轻嗯了一声,手指擦过沈孟枝的腕骨,摩挲了一下。这其实是一个安抚般的动作,但后者沉浸在回忆中,并没有意识到什么。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我们分开了。”沈孟枝静了片刻,很轻地吸了一口气。有那么一刻楚晋似乎从他脸上看到了近乎破碎的神情,连带着他的心也被揪起,“我被所有人误会,和世间人对立时,只有他相信我。很神奇,那个时候,他甚至不知道是我。”
或许冥冥之中,他们之间始终有某种感应,于是他们不断相遇,又不断重逢。
“我一直知道他是个很好的人,但我不是。不管他做什么,总会考虑我的意愿,但我却扔下了他两次。”
声音哽在喉间,乱掉的气息震颤,引得心脏钝痛不已。沈孟枝低声喘了几口气,才忍下了痛楚,只是眼前却渐渐模糊起来。
“他从来不怪我。”
自责和崩溃快要灭顶。
“他总是想,如何让我开心。”
摇晃的视线中,那双熟悉的眼睛安静注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