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迟都快弄不懂他了。明明他们以前是有心灵感应的,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啊。
“回家啊。”他说,“回我自己的家。”
“可是,可是现在已经很晚了,你可以……”
“不可以。”倪迟脸色沉了一秒,很快又挂上笑意,“那边有很多我新交的朋友,我们约着要一起玩儿,livehouse的票他们都买好了,就是明天,我不想放朋友鸽子。”
说完他转身便离开了。
其实倪迟很清楚,自己只不过是在做无谓的挣扎而已。
他们是双胞胎,不可能像朋友、情侣那样,吵完架老死不相往来。
未来的某天,他们还是得一起吃饭,一起祭祖,甚至是非常糟糕的家庭旅行。他也清楚自己有多没出息,只要倪迅稍稍哄一哄他,像小时候那样惯着他,他就会忘记那些不愉快,想要靠近一点,向他撒娇卖乖。
可一旦他靠得太近,超出了那条隐形的界限,又会受到惩戒——倪迅的后退和远离。
对普通人而言,这或许根本算不上惩戒?
可糟糕的是,这对倪迟来说就是相当恐怖的惩戒了。
他只能在安全范围内活动,勉强保持平衡。往前、往后都是深渊,血缘是救生索,也是缠在他脖子上、随时会杀了他的吊绳。
走出去没两步,他便听见阿迅的声音和加快的脚步,那只戴着粉晶手串的手握住他的手腕。
想避开我吗?
“那小迟,你……你报哪个大学?”
倪迟向下瞥了一眼,像之前哥哥做的那样,掰开了这只手,也将哥哥说的话归还给他。
“我不想回答。”
“你……你不要喝酒了,对身体不好的。”
“不可能。”倪迟没停下脚步,只背对着他戏谑道:“除非你把全世界的酒瓶都藏起来。”
就这样,阿迅站在原地,望着倪迟一步步消失于这座公园。
四周的声音忽然间变得清晰,昆虫的鸣叫,小孩儿的嬉闹声,小狗的呜咽,一切都慢半拍钻进耳朵里。
他低头注视手里的酒瓶,尝了一口,呛得咳嗽,最后把酒都倒掉,却留下了瓶子。
从小到大,倪迅对外界所有事物的反应都很慢,很迟钝,唯独对倪迟,他却非常敏感。他的人生是雾蒙蒙、毛茸茸的一团混沌,但最中心却藏着一枚锋利又闪亮的钢针。
那就是倪迟。
和他不一样,倪迟性格开朗,人也机灵,谁见了都会喜欢。
他是听着这种评价长大的——明明长得一样,但总感觉弟弟要更帅一点,也更受欢迎。
但倪迅没因此生气,因为他也这么觉得。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他是沉闷的。但弟弟很鲜活,很张扬,会调皮地吓唬他,也会第一时间站出来保护他,哭起来也不烦人,可怜兮兮,笑起来又自信得好像拥有全世界。
他的生命力仿佛寄存在了倪迟的身体里,所以看着他开心,就很开心,看他难过,自己就会迅速萎缩。
“弟弟真是黏哥哥啊,去哪儿都离不开,跟个连体婴儿似的。”
每每听到这样的话,倪迅就在心里想很久,很想说,他其实也一样。
或者更夸张?
比起早就意识到什么叫“双胞胎”的弟弟,他更晚明白过来他们是两个独立的婴儿,不是镜相,不是影子。这种认知混淆的影响至今还未彻底消除,有时候他看着倪迟,还是觉得他是自己的一部分。
一个人如果失去镜子里的倒影,多恐怖啊。
父母离婚时,为了让妈妈也带走弟弟,从来乖巧懂事的他第一次和妈妈闹脾气,不吃饭,哭着求她,但还是没能改变。
“爸爸妈妈已经做好决定了,一人带一个,这是最公平的。”
可是把我们分开,对我们公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