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在她身边十余年的张怡萱看出了她的情绪。她没有结婚,也没有小孩,因此无法代入璩湘怡此刻的感受。
但纵是一个局外人,在见证了他们十一年的寻找和等待后,也很难不在此刻紧张地期待见到一个美满结局。
正是因为希望太美好,所以才害怕,害怕一切全是幻梦。
车窗外成排的香樟树在视网膜中留下一串残影。
手机嗡嗡一声。
璩湘怡低头。
是丈夫的短信。
“湘怡,我在楼下等你,一起上去。”
……
医院门口,夜风吹拂里,夹杂了几分南方城市特有的湿气,土地里的水分在向空中扩散,草木和消毒水的气息混杂。
路灯下,一身黑色衬衫的中年男人站在光晕里抽烟,挽起的袖子下露出结实有力的胳膊,那是大提琴家特有的痕迹。
璩湘怡朝他走去,还没到他身边,傅谐就匆匆灭了烟,转身牵过她的手。
两人相对无言,只能感知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一下又一下。
是激动。
是羽毛尖在心头拂动的难耐。
“……走吧。”
入夜的住院部大楼十分安静,让人不由得放轻脚步,电梯显示屏上鲜红的数字一格一格往上跳,牵手的二人不由紧紧握住彼此。
“叮咚。”
电梯门滑开。
璩湘怡一眼看见了走廊长椅上坐着的璩逐泓正靠着墙壁闭目养神。
潞城医院高层的VIP病房少有人入住。与院方沟通后,这半层的空间都归他们所用,因此不必遵守医院的病房探望时间。
昏黄的灯光下,璩湘怡拥抱了疲倦的儿子,和旁边的淑珍阿姨交换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李淑珍微笑着点头,是她熟悉的多年不变的模样。
郭臻站在办公室门口朝这里望来,几个助理停在了璩湘怡身后。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身上。
傅谐轻声问:“贵千睡了吗?”
璩逐泓点头,为他们打开病房的门。
静音轨道无声滑动,整层楼寂静一片。
昏暗的室内仅留了一盏床头的小灯,金发小天使闭目做祈祷状,手中的爱心散发出暖黄的光晕,照亮一小片区域。
璩贵千面朝窗户侧卧着,身体蜷缩成一团,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他们两个像蹑手蹑脚窃取财宝的小偷,只敢一点点靠近。
女孩静静地躺着,插着留置针的左手搭在被子上,右手则包裹着纱布,平放在枕头旁边。
璩湘怡伸出颤抖的手,轻轻地拨开她额前的发丝,露出陷在松软枕头中的小脸。
额头上的纱布挡住了他们的目光,让这对经受折磨的父母只看得见女儿消瘦的下颌,还有涂着碘酒的右耳上缘。
我的女儿就在那里,我却无法握住她的任何一只手,她本该是世界上最快乐的孩子,现在却伤痕累累。
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空气快速多次地穿透肺部,激得人头晕目眩,却丝毫比不上心中骤然爆发的隐痛。
璩湘怡一下子失去了力气,控制不住地跌坐在地,傅谐扶着她的背,两人跪坐在病床边,依偎在一起无声地哭泣。
傅谐紧紧地搂着璩湘怡,妻子的眼泪透过衬衫濡湿了他的胸膛。他的眼角渗出泪水,牙齿控制不住地哆嗦着,想要发出的哭嚎都咽在了喉咙底。
睡着的女孩陷入了安详的梦境,这一幕珍贵得无与伦比、令他们魂牵梦萦。他们不敢出声、不敢打扰,生怕这世界上的任何一点风吹、任何一点雨打,都会让它再度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