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掠过,小兽又长大了,它头顶的犄角长得又尖又利,样子也比以前威风多了。
母狐又生了一窝三只幼狐,灰突突毛茸茸的,还未显色。小兽还想凑过去吃奶,却被母狐用头颅温柔地顶开了。
它如今只容自己刚生下的孩子围在腹间进食了。
小兽远远地望着,眸中渐渐积攒了戾气,口中倏然低咆了一声,向着母狐和吃奶的小狐冲了过去。
陈葛怔住了,半晌才醒悟过来,大喊:
“你别过去,你头上的角……”
他话音还没落,小兽已经扎进了母狐腹间。坚硬的犄角将三只幼狐挨个顶开,幼狐还没来得及惨叫一声,就被捅穿了肚皮。
母狐大声悲鸣起来,挣扎着站起来要去看它的孩子,却被小兽一爪按倒。它将脑袋如幼时那样埋入母狐腹中,孜孜地寻找着奶源,却不知自己的犄角已经长成。母狐柔软的胸腹如被利刃划开,鲜血混着内脏涌了出来。
小兽沾了一脸的血,懵懵懂懂地抬起头,僵在了原地。
顷刻之间,血肉、皮毛、尸首布满了翠绿的草地,再无活气。日光逐渐被深沉的黑影挡住,只留下暗无天日的阴霾。
陈葛也僵在了原地。
他蓦然意识到了什么,大声呼道:
“我不想看了!我不想知道前世了!”
观世镜并没有理睬他。
斗转星移,时空变幻,眼前的火红小兽,不知何时已经长成。它天生异能,御风而行,来去云霓,所有飞过之处,草折木催,鸟兽逃散。
它无父无母,无亲无友,只得独自生活在那一片深谷之中。
火红小兽以为,它到死也只能独个儿活着了,可直到那日,它遇到了另外一头小兽。
它们长得很不一样,皮毛颜色也不同,于是两个约好,一个名叫小蓝,一个名叫小红。
它们都没有亲人,也没有伴侣,只好彼此为伴。它们的孤单,在这世上只有对方能懂。
小蓝是头雄兽,脾气很凶,性子也很直,但唯独对小红很好。它抱着小红,说:
“从今往后,我们在一块儿,永远不分开。”
在这世上,小红只有小蓝,小蓝也只有小红。
毫无怜悯之心的天道,却非要把它们分开。
人类真是奇怪的生物,又小又弱又蠢,但总是成群结队地出现,多得像海滩上的沙子一般,数也数不过来。人类讨厌它们,并非因为它们做了什么针对人类的事情,仅仅是因为,只要它和小蓝一起御风飞过,便会刮倒人类的房屋,掀起海上的巨浪,卷走岸边的孩童。
可是它们有什么错?那岸边的小虫小鸟,不是一样也被卷走了吗?怎么不见小虫小鸟也明火执仗,敲锣打鼓地来围剿它们?
小红和小蓝,原是天生良配,所求不过长相厮守,繁衍生息罢了。凭什么只许人间男欢女爱,不许两只小兽长相厮守?
人类称他们为上古凶兽,将它们绘成了图像,敬奉给天人,恳求天人替他们除掉这两个祸害。怀着不知名的恐惧,人类给它们取了两个邪恶刁钻的名字。
通体火红,形态如虎,四蹄如牛,双翼如蝙蝠者,乃名穷奇。人面豺身,通身碧蓝,四爪连蹼如遮天大伞,尾长如蛇者,是为化蛇。
观世镜的云雾将陈葛牢牢地束缚在原地,泪水已布满了他的面孔。
“观世镜,你他大爷的放我出去!老子不想看了!”
观世镜并没有回答他。
陈葛的神识被云雾高高卷起,送至云端,又从云端猛然跌下,坠落在一片浩浩汤汤的洪波之中。
天上,乌云密布,雷电交加。
小红的身子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遍体都是剑伤,最重的腹下一剑,几乎连肠子都捅出来了。
呵,这又算得了什么?那伤它的人更惨,被它在腰腹中咬了一口,不知还有没有命在呢。
这一回,它学聪明了,幻化成了他们的样子,潜入了他们之中,终于救出了小蓝。
有那么一瞬间,小红以为它们这次真的能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