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薛家夫人,谢义山笑着给顾扁舟倒酒:“我从林子外的稻田走来,听农户说薛夫人是镇子里北家的姑娘。”谢义山说了谎,他们压根没有遇到什么农家,来到海棠镇时路上连个人影都见不着,唯一遇到的还是个疯丫头。他又说:“之前只知晓北家是此州的大族,不过近些年各州县却鲜少说起他们。”顾扁舟笑了笑。“北家早落魄了。”谢义山一顿,立马打哈哈:“原是如此,还是顾兄神通广大,我到只知些老旧的。”梦话又聊了些薛家的陈年往事,谢义山吃酒不亦乐乎,竟是忘了时间。待着店小二都打哈欠了,他才拱手告别顾扁舟回到客房里。谁知一大一小正在房内等他。一开屋门,陆观道趴在八仙桌无聊地上头晃脚。斐守岁则抿茶,手里在看着一张符纸。是谢义山贴在屋门上的那一道。斐守岁瞥了眼愣在门口的谢义山,手指捏着符纸晃了下:“谢兄的符纸连我都拦不住,还想着拦谁?”谢义山听出话中话,他合上门乐呵呵地上前解释:“斐兄何等修为,我这符纸自是防不住的。”“那你说说来海棠镇的目的?”谢家伯茶听罢,朝陆观道努努嘴。斐守岁看向小孩,他神色有些无奈,轻微地摇摇头。“好吧,”谢义山拉过木椅坐在陆观道身旁,与斐守岁对面,“海棠镇薛家,曾与我师兄有关。”“不知谢兄师从哪个门派。”谢义山苦笑一下:“门派?我早被赶出师门咯。”老妖怪在心中寻找这样一位人物,片刻他淡然道:“我行走江湖也有些年岁,不曾知道有什么门派赶出过后辈。”一盏茶入喉,谢义山迟迟地醉了,他拍拍一旁陆观道的背。话是与斐守岁说的,脸却对着陆观道。“丑事岂能天下知。”“……”原来有这样一层故事。斐守岁沉默。指尖滑过茶杯口,思绪在那句话上。方才他在屋内布下阵法为的就是让谢义山说真话,加上今晚谢义山又喝了不少酒,更是不能错过这次机会。当屋门打开时,谢家伯茶就如瓮中之鳖,跑不掉。老妖怪计谋得逞,放下符纸,递给谢义山。话还没说,谢义山缓缓抬头,一笑。“我的符纸挡不住斐兄,斐兄的阵法自然也困不住我。”斐守岁的手停在空中,随后笑着将符纸一旋。“那何必与我演戏。”符纸瞬间被点燃,在斐守岁指尖燃烧。谢义山起身后仰,双手枕颈。“既称兄道弟,我也懒得掩盖什么。至于斐兄你愿不愿说,那就与我无关了。”“……呵。”话落,符纸在斐守岁指尖燃烧殆尽。妖火能燃阵眼,燃不了施术者。谢义山又拍了拍陆观道的背,这时才发觉小孩已经睡着了。“这小娃娃的来历斐兄可知?”谢义山提了嘴。斐守岁摇头:“你不在意我用你的术法布阵,却在想这个小孩?”“哈哈哈,斐兄此言差矣。这世上通天的能人异士多了去了,我没见过的阵法要多少有多少,要是每个见到都要刨根问底,我得累死在半路咯,”谢义山语气一转,“况且这个孩子可比那些东西有意思多了。”“我要是知道还会为你散去池钗花的怨气?”“倒也是。”谢义山打了个哈欠,“不早了,斐兄。”斐守岁知夜已深也该告辞,便起身很是客气地拱手,抱着熟睡的陆观道回了隔壁屋子。雾气散了,月光正好飘荡在深夜里,拟作夜行者的一盏灯。屋门被轻轻关上。斐守岁背手点一个阵法落于门前,又念诀手触陆观道的脊背。小人儿化成一张符纸,浮在空中。老妖怪笑了笑,拉上半阖的窗子,径直走到榻边。床榻里面,那个蜷缩成一团的陆观道正睡得香。斐守岁又将符纸拦腰撕开。符纸微微闪光,幻成一根长发。“能料到我布阵,怎么没发觉这个。”老妖怪靠在床栏处,月光透过纸窗落了一地,白皙的光照在那根长发上。“一根头发丝就能瞒了修行人的眼……”斐守岁又去看小孩安静的睡颜。睫毛簇簇,眼珠子一会儿停一会儿转,也不知是梦到了什么,还带了憨笑。手伸去捏小孩的脸颊。温热的,皮肤却很糙,多是流浪时的风吹雨打,可惜了好皮囊。指节滑到嘴边。陆观道哼哼唧唧地凑上斐守岁的手,一下抓住,又蹭了蹭。“别走……”斐守岁没有抽开手。陆观道捧着又嘟囔:“带上我吧……带我走吧……”“嗯。”小孩痴痴地说:“你丢下我又要去哪里……”斐守岁俯身靠近陆观道,语气缓和。“谁丢下你了?”“你啊,”陆观道好似知道般朝斐守岁耳边呼气,“你丢下我,一个人逃荒去了……”“你说我是个没用的……稻草人……”“说我心里藏的都是枯草……永远见不到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