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义山眉头皱起来。“你是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吗?”言毕,招魂幡开始运转,跟着谢义山的手势指向池钗花。“我、我不知道……”陆观道慢慢地蹲下身,他去看浓雾消散的地方,没有斐守岁,便又去看谢义山。谢义山一脸愁容,并没有很是在意他的样子。好似这儿记得他的人,不见了,他也就不能成人了一般。小孩子有些后怕,他到谢义山身边:“我是人,陆姨是人,我就是人!”“是吗。”谢义山敷衍一句,又专心地去控制阵法。看到鸟妖的怨念一点点被阵法吸收,那困住池钗花的丝线被巧妙地溶解,化成水珠落在地上。滴在了陆观道的额前。小孩子用沾血的手背抹去,脸颊便多出一条血痕。“斐守岁是人,我也是人。”也不知,他在与谁论证。……幻境里。那个被小孩念叨的斐守岁,正十分悠闲地走在池钗花梦中的唐宅。还是个下雨天,雨丝微斜,点点滴滴碎了池塘的静。斐守岁背手行于游廊之上,他正朝着池钗花的屋子走去。路上没有一个仆从,倒显得这宅子住着个孤独的仙。梧桐叶一卷而落,连廊上挂着的竹帘子,随风一吹,声声作响。斐守岁执扇挡了风,忽然耳朵里传来一声女子的轻叹。叹息声紧紧地跟在风后,不给斐守岁追寻的机会。又是一声。老妖怪立马加快了脚步,转过游廊,走至屋檐,只听。“唉……”池钗花的声音。“夫人怎么了?”“近日总吃不下东西。”应当是婢女在屋内伺候饭食。“那夫人吃点酸枣糕开胃?”话毕,好久没有动静。斐守岁记起幻境外池钗花所说,已经料到了下一步会发生什么。果不其然,池钗花将那枣糕吐了出来。“夫人这是?”屋内两人面面相觑,斐守岁透过砖瓦,用灰白的妖怪瞳看到池钗花羞涩又带着惊讶的表情。“我不知晓。”“难不成夫人你……”婢子扶着池钗花,凑到她耳边说了些什么,斐守岁并没有想去听清。不久,便见婢子说完后出了屋子。时间在幻境里没有规律,也就斐守岁一眨眼,已近黄昏。雨却愈发大了。秋雨一阵一阵携来冬的寒,婢子带着一个郎中走小门匆匆而入。两人走得很急,斐守岁就看着他们从他眼前慌忙而过。卷起一片夹带雨水的风。斐守岁眼帘垂下,毫无怜悯之情。屋内窸窸窣窣的交谈声,像风中牧笛,流入斐守岁这个施术者的脑海里。“这么多年来,我终于怀上了阿永的孩子……”“恭喜夫人。”“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了……”女儿家哭起来,捂着嘴尽量让声音只有她自己听见。斐守岁默默移动步子,他透过明瓦窗子穿入里屋。见到池钗花擦去眼泪,欣喜地抚摸着小腹。老妖怪看池钗花的眼光却愈发冷了,他是局外之人,也懒得同理可怜可悲的梦中人。等着池钗花打发走郎中,就是要告知唐永。她又装作头疼,再去请了镇上有名的大夫。几乎是前后脚,唐永刚来,那大夫也来了。唐永是看着大夫告喜。“你说什么?钗儿有喜了?!”唐永激动地捏着老大夫的肩膀,脸上却除了惊慌别无任何欣喜。此话刚落,唐年提步猛地一下,停在屋门口。斐守岁抱胸不语,等着闹剧开场。唐年僵出一张恭喜贺喜的脸,作揖:“在门口就听到好事了,兄长,嫂嫂。”后头四个字,唐年念得格外重。唐永眉头紧锁,他背对池钗花,又因比唐年高些,即是俯视着唐年,眼里露出一丝不满。“你嫂嫂有喜,日后可别气着她。”唐永上前,一掌握住了唐年的肩,侧耳,“昨日的事,别再出现了。”说完,这冷冰冰的语气转成了柔情。唐永嘱咐一旁丫鬟:“夫人有孕,该采买的东西就不要挑三拣四。另外请几个懂生育的老婆子随时照顾着,银两开支不必报备。”池钗花躺在床上,看着唐永这一出,笑说:“还是要记账,省的东家的买了,西家的也送了一批。”“夫人说得是。”斐守岁站在屋门边,他的视角与池钗花相反,也正能看到池钗花所见不着的。话语间,唐永朝唐年抛了个眉眼,那唐年却微微转头不肯接下。随后,唐家兄弟说着有事,一前一后走了。斐守岁也想跟上去看看,他还未转身,用余光瞟到了池钗花。池钗花的脸色唰地一下,眉眼没了笑,望着屋外远走的唐家兄弟,有种魂魄飘出的空洞。她散走了丫鬟去叫好的婆子,独自一人坐在床榻上。斐守岁挑挑眉。眼见着池钗花缓缓起身,用梳子梳起长发后,往屋外另一个方向走去。斐守岁紧跟其后,走上几步,到了另一个院子。一进院子游廊,斐守岁便听到唐永与唐年的吵闹声。老妖怪瞥一眼池钗花,女儿家脚步未减,走得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