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妖怪转身问谢义山:“你是不是忘……”话未说出口,一道深紫色闪电从云端一下劈到小庙旁,点燃了一棵古树。紧接着闷雷滚滚从云层里响出来。古树燃烧起来,噼里啪啦地照亮路的一个圆区。斐守岁知晓了,那位神不愿让他说,更不愿提一个字。燃烧过了两个时辰,斐守岁方能起身缓慢地行动。眼下,他倚着小庙破旧的桌板坐在一旁喝粥。粥是陆观道煮的,小孩正在旁边烤三条不久前捉到的鱼。斐守岁垂眸,问打坐的谢义山。“你可知池钗花为何在纸偶里头?”老妖怪说完,没见着闪电,才放心补了一句,“你说唐年是池钗花又是怎么一回事。”谢义山闭目回:“纸偶是黑牙的,池钗花的魂起初在唐年身体里,鸟妖做的好事。那只鸟妖还逼着池钗花去寻纸偶做躯壳呢。”“……”斐守岁笑了笑,谢义山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了,那纸偶的法子是他想出来的。老妖怪这下是明白了,那神不光去了记忆,还编了新的换给人家。“可棺材铺里不是供奉了郁垒神荼,任凭池钗花一个鬼魂也进不去啊。”谢义山摇摇脑袋:“黑牙早被鸟妖附身了,郁垒神荼就是摆设而已。三番两次拒绝不过是耍池钗花。黑牙死后池钗花也就顺理成章拿到了纸偶,那天我就在棺材铺外,看得一清二楚。她的魂魄脱离唐年的躯壳,唐年的肉身一下子就腐烂了。”“怪不得去唐宅时那两具尸身……”斐守岁思索着,那日他亲眼见到黑牙死去的一缕黑气,或许就是乌鸦留下的痕迹。“纸偶附身当真这么简单?”斐守岁又说,却听到外面古树燃烧的声,随即又是一道闪电劈下来。“见鬼了,”谢义山睁开眼,“这电闪雷鸣的。”“雨天难免。”看来是不能问了,斐守岁心叹。谢义山站在小庙门口。他高束马尾,一身耐脏的棕褐色衣衫,腰上别了一大串铜钱与一把匕首。雨水打进来,沾湿面容。“这雨真是不要钱地下。”斐守岁喝一口粥:“你手里的铜钱不也是不要钱的。”谢家伯茶缩了缩脖子,他知道斐守岁在讽他,索性也是个没脸没皮的,不光不害臊,甚至接下了话茬。“斐兄大恩大德,让我过上几天好日子。这不我和小娃娃才不离不弃,把斐兄一路运过来。”谢义山凑到陆观道身旁,帮着烤起鲫鱼。见到小孩熟练地翻动烤鱼,斐守岁记起一件事,他朝着外头昏黑的天看,妖身灰白的瞳没有察觉异样,这才开口。“谢兄是不是忘了一件事?”“嗯?”谢义山嘴里叼一片吹着热气的鱼肚子肉,转过头,“什么?”“……”老妖怪笑眯眯地伸手,手指指向那小孩。外头的雨哗啦啦地从屋檐缺口处流下,谢义山忽然沉默了。柴火烧断,便又添上一把。陆观道用小树枝插了插鱼肚子,递给了谢义山。雨水倾个不停,吵得让人不得不注意大雨与雷声。小孩抹了把汗,他眨眨眼,一头乱糟糟的发随意扎了个辫子,很显然是谢义山的手笔。“熟了。”“哦哦!”谢义山接过,又递给斐守岁。老妖怪摆出一副老谋深算的表情,他并没有很快去吃,本是不饿的,妖怪也不以这个充饥。“我记得你说的,不过……”谢义山剔出嘴中鱼刺,若有所思地看向坐在小庙门口的池钗花,“这件事不好说,等你完全恢复了,我们找个好的落脚处也不迟。”陆观道啃着鱼,看看斐守岁又看看谢义山。三人之间的气氛沉闷,小孩子不知那是为的他,茫然地看向手中烤鱼。“不够吃吗?”斐守岁摇摇头:“是在想明日抄近路,还是走官道。”“走官道要翻过前头那座山,若是走近路凶险是一回事,倒是会快一些。”谢义山接过话头,他此时背对着陆观道,眼色一沉,“就看斐兄方不方便了。”斐守岁笑道:“我随意。”老妖怪听出谢伯茶的意思,这是在点他走小路。目光再次落在钗花人偶上。也是,大白天的让普通人见着这样一个白花花的纸偶,难解释又引人注目。万一池钗花就此原地消散了,更不好理论。不如走小路。“你们去哪里,我就去哪里。”陆观道吃完一半的鱼,擦擦嘴,他走到池钗花身边将鱼递出去。斐守岁看到笑问:“纸偶还能吃食?”“唉,我与他解释很多次了,他不听。每回都要给池钗花准备一份。吃也吃不了,等到凉了,他才再拿回来自己吃。”谢义山无奈地笑笑。两人都去看陆观道。小孩蹲在钗花纸偶身边,他将那半条鱼伸出去,在晃荡几下。池钗花没有转头,陆观道便与她说话。“不吃东西会生病的。”池钗花没有声音。“这几日你什么都没吃,到底在生什么气?”池钗花转过头,她没有五官,被雨淋湿的面皮湿了一片。手臂僵硬地举起来,竟然就接过了陆观道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