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怀永陵园出来,沈津风拒绝了沈则邀请他去自己私宅坐坐的邀请,快马加鞭赶回了y县。他昨晚休息的不算好,今早起的也早,一个小时的车程后,又连续遭遇了那么多来自往事的冲击,沈津风开车回去的路上一个没留神,险些出了车祸。是别车的时候两辆车差点蹭刮到,沈津风的精神头不大好,也没注意到底是哪方的过错,不过既然对方没有要追究的意思直接扬长而去,他也就没把这当回事,只是回去的时候可要嘴巴严些,别被陈钰鹿抓住了把柄的好。一想到陈钰鹿,沈津风垂下头,痛苦地抱着自己的脑袋。他何曾不想和他的鹿鹿好好过属于他们自己的小生活?但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根本没有办法让它停下。他只愿他的鹿鹿能够理解他、支持他,让他不至于在与全世界为敌时孤立无援,那就已经很好了。在楼下停好车,沈津风一转过楼角就发现乔立站在楼下,看到他的时候也不意外,好像是专程在这里等他。“有事吗?舅舅。”沈津风踱步走过去,问他。沈津风是个聪明人,这一点乔立也清楚,但也正是因为他的聪明,乔立担心陈钰鹿会吃亏,所以有些话,不得不说在前面。“鹿鹿他们应该不知道我和你妈妈的关系,我想、之前他们也都不知道你是沈则的儿子。”乔立站的笔直,没有看沈津风,这些往事压在他心里很多年,现在说出来,却也并不轻松。沈津风在面对信任的人的时候总是不忍隐瞒,但看乔立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他还是忍住了想把陈爸其实应该认识沈则这件事告诉他。那些到了嘴边没能说出的话被重新咽回肚子里,沈津风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嗯,我知道。”“舅舅告诉我这件事,是想让我别怀疑他们是不是别有用心呢?”乔立仰起头,望着乌云密布的天,天光没有丝毫乍破之意,就像是他此刻的心,阴霾笼罩,往事和现实压得他喘不过气。“你看你都知道我究竟在想些什么,你这么聪明,鹿鹿远不及你,她是个踏实的孩子,我担心她会在你们这段感情里吃亏。”沈津风和乔立并排站着,双手插在大衣兜里,表示他这样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我对鹿鹿的感情不夹杂任何的目的和功利,我爱她不会有因为任何事任何人而改变。”沈津风回过头,看着乔立,“包括舅舅和我妈妈这件事。”听了沈津风的话,乔立终于肯舒了口气,他多担心沈津风会介意他曾喜欢路南意而对陈钰鹿的感情变质啊,比较他是那么功于筹谋心计的人,他多怕自己最喜欢的外甥女在一段感情里受伤害啊。沈津风的话无疑是给乔立吃了一记定心丸,他安心了,拍拍眼前年轻人的肩,“我们上楼去吧,鹿鹿在家等你。”“舅舅,”沈津风叫住了已经先走一步的乔立,转过身问他:“你说,如果当年你没有放手,事情会不会就不会发展到现在这样?”“为什么这么问?”乔立双手在身前交握,问着他。沈津风的眼中好像有山间的云海波荡,涌动的不是云,是风。“没什么,就只是在想,如果您带她走了,那她的有生之年,应该会过的更开心些。”沈津风闭上眼,眼里全是儿时生活的艰难。乔立的食指不停地在自己的手腕上敲打,他也曾和沈津风想过一样的问题,但是最终的答案却都是否定的。踯躅半晌,乔立走上前,和沈津风并肩站着,望着的却是和他相反的方向,“你还记得你乔阿姨说过的话吗?”“记得,”沈津风的记性很好,通常来说,听过的话经历过的事都不会忘记,“她说她不后悔,她说她很知足。”“我也问过我自己,”乔立似有感伤,“我问自己,如果当年带她走,结局会不会好得多。但是你妈妈和你乔阿姨太像了,我当年没能劝住你乔阿姨,我想,我当初也不会有那个能力能够劝你妈妈跟我走。”路南意和陈妈对于爱情都是那样执着,飞蛾扑火般,因为那一瞬间的美好就把自己余下一生都搭进了那段未知里。旁人看来,那是愚不可及的行为,那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但是她们自己都不后悔,又轮得到别人说些什么呢?过好自己的一生,不后悔就是对着一生最好的回答和交待了。“你当然会觉得你妈妈当初的选择是错误的,”乔立眼中似有暮色沉沉,“但是如果换我问你,你后悔当年跟你爸去美国吗?你觉得自己选择错了吗?”你后悔得到今日的成就吗?在失去和陈钰鹿九年的或许美满中,你后悔成为一个能够给自己心爱女孩更好生活的人中龙凤吗?沈津风沉默了,他的整个心犹如一团乱麻,他披荆斩棘,最后却落了个作茧自缚的下场。“很难说对不对?”乔立嘴角微微带有一丝笑意,眼前的年轻人和他的妈妈长得可真像,“但我相信你一定不后悔现在和鹿鹿的关系状态,就像是你妈妈永远不会后悔生下了你。”未来的路还有那么长,谁能在现在就说准得未来会发生什么事呢?要是现在就后悔了,那余生都将陷于遗憾的泥沼,既然已经做出选择,倒还不如将未来的每一天都过好,过的不留遗憾。沈津风低着头,突然释怀地笑了,“鹿鹿也和我说过一样的话。”“什么话?”“她也和我说,我妈一定不会后悔生下了我。”沈津风看向乔立,“就可,您和她的确很像。”乔立说那是自然,“都说侄儿像姑姑,外甥像舅舅,我看这老话说的果然没错。”一说起自己骄傲的外甥女,乔立笑的嘴都合不上。他这一生的男女之爱都给了那个早已香消玉殒的女子,而这一生的长辈慈爱,也就给了心爱妹妹的女儿。他把她视如己出,教她成人的道理,她是他的骄傲。“我刚刚……去见沈则了。”沈津风坦言。乔立倒是没有多么意外,语气淡淡的问:“是去看你妈妈了吗?”他忽然好像有些伤感懊恼,和沈津风说:“你该早些和我说的,我好让你帮我带束花去。”“舅舅还是自己去吧,”沈津风委婉的拒绝他:“您去看妈妈,她一定很高兴,您知道她是喜欢热闹的,她喜欢很多人去看她。”乔立点点头,若有所思着。这小子还不知道自己从来没去怀永陵园看过路南意呢。不是他不想去,而是他害怕去。在季宅的日子里,他总是麻痹着自己:路南意并没有死,她只是为了躲他去了一个他再也找不到的地方而已。他害怕见到那冰冷的石碑,自己就必须要接受路南意已经不在人世的事实。季宅,成了他逃避现实的避难所,但也成了他终日不知梦为鱼的缥缈梦境。也许,他是该接受事实、去看看她了。“你爸爸,和你说了什么?”乔立问他。沈津风并没有理会乔立口中那两个他从来没有承认的两个字,闹钟理了理思路,简单和他说:“他去给她道歉了,当着我的面。”“其实你知道他这是多此一举吧?”“嗯,完全没必要,”沈津风垂眸,掩去眼中的异样复杂,“他做给我看,他想让我知道,其实他多年里是心存愧疚的。”“这不就是你的目的吗?”沈津风下意识的扇动大衣的衣摆,冰冷的寒风灌进本来被温暖包裹的地方,凉意令他瞬间醍醐灌顶。他不该心软的。沈津风没有回答乔立的问题,只是回头问他:“不是说要上楼去吗?走吧舅舅。”这次倒是换沈津风先行一步了,乔立愣了一会儿才跟上,看着眼前不远处那个年轻人高大又落寞的背影,不知为何竟像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繁极而寂、喧极而默,乔立太懂了。晚餐的时候两个人都没说什么,吃过晚饭,沈津风照旧把陈昱鸣拖到房间让他写堆积如山的试卷,正当他发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时候,陈钰鹿就敲门进来了。“沈津风,”陈钰鹿叫他几声才得到回应,趁他的魂还在自己的脑子里,赶紧和他说:“帮我在衣柜拿个东西,我拿不到。”陈钰鹿的话沈津风不敢不从,虽然很颓废但还是乖乖起身跟她进了她的房间。“怎么了?”沈津风把背对着他的人儿困在自己和衣柜之间,问她:“要拿什么东西?”陈钰鹿本来是面对着衣柜门的,此刻突然转身,差点就和挨着她的沈津风脸贴脸了。但此时并不是调情的时候,陈钰鹿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手不自觉的扶上了他的腰,问他:“你今天去哪里了?”“回公司啊,”沈津风面不改色,还大胆地和她额头挨着额头,呼吸都在彼此的鼻尖掠过,“你知道美国那帮洋人不过春节的,他们有事找我,我不能不回。”很完美的理由,如果不是陈钰鹿知道一些内情,倒还真的被他给糊弄过去了。“昨天……昨天我听到你讲电话了,”陈钰鹿大方的承认,“那通电话,是你爸爸打来的吗?”沈津风没说什么,眼见没能糊弄过去,只是“嗯”了一声。“你今天是去见他了吗?”陈钰鹿继续问他,但还是只得到了他一声简单的“嗯”。她不确定自己不小心听到他讲电话这件事是不是惹他生气了。其实她也是无意的,昨天她见沈津风并不在陈昱鸣的房间里,而整个家里除了她的房间,其他地方都没有他的人影,更何况陈妈一向不喜欢他们平时把房间门关的紧紧的,当时她的房间门正好就是虚掩着的,她自然就认为沈津风在里面了。她本来想悄悄看看他在她房间偷偷摸摸做什么的,是放了什么礼物要给她一个惊喜,还是自己在里面守株待兔等着她发现进去给她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