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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第1页)

王池自认为是个合格的母亲,可却也不想为了孩子而去赴死。更何况,就算她真的自尽,焉知琅琊王不会找出别的借口,伙同王安继续作乱?因此,她绝不能掉入这个立子杀母的陷阱。王池缓缓摩挲着手中的玉佩,内心生起了一个想法:“既然江左的皇帝并不好当,那么,我能不能后退一步呢?”她在心中思量着,只要能够把琅琊王和王安一脉打倒,将弑君与通敌的过错统统推给他们,那么,自己,孩子,还有父亲,就全都安全了。至于这帝位要给谁坐?呵,这司马氏的皇位,与她一个姓王的人有何干系?褚太后那样劳心劳力,最后不也是把自己气得中风而亡吗?她一个外姓皇后,又何必为司马氏操这个心?想到这里,王池觉得眼前仿佛豁然开朗。既然自己的孩子不是必须要得到这个帝位,而他们又绝不允许琅琊王成功继位,那么,索性就这将这江山送给郗归好咯。王池轻轻用玉佩敲打着几面——反正,如果不是先前兄长与谢瑾力挽狂澜,这司马氏的江山,不是早就旁落到了谯郡桓氏的头上了吗?早一些晚一些又有什么关系?左右在她眼里,郗归要比桓阳好得多了。再说了,形势如此,也容不得自己做其他的选择。建康城中斗来斗去的世家,不过只会在所谓的大义上做文章,真要论起来,谁也比不过北府军有本事。唯一一个有些分量的谢瑾,至今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呵,谢瑾!”王池想到这里,不由露出了一个有些嘲讽的笑容。她回想谢瑾于过去这几年间的所作所为,不由开始怀疑,他是真的像褚太后所想象的那般忠于司马氏吗?这个主动求娶郗归的重臣,难道不是早已倒向了北府军那一边吗?如若不然,他何以能够纵容北府军的势力越来越大?甚至就连其在江北作战的侄儿,竟也甘心听从郗归这个妇人的号令。王池清楚地意识到,谢瑾或许没有察觉这一点,或许察觉了,但却不愿承认,无论如何,此时此刻,他的作壁上观,其实就是一种不作为的支持。那些无能的世家,除了舆论之外,什么都控制不了,而郗归恰恰不太在意自己的名声。江左,注定会是郗归的囊中之物。共和“既然不能扳倒郗归,那便不该平白树敌。”审时度势是一项好本领,王池快速地掌握了它。“北府军越来越厉害,显然胜过江左所有军队。此次南北之战,若是败了,我等固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可若是胜了,有如此大的功劳在手,郗归势必会更进一步。”王池深深呼出一口气:“真要到了那样的境地,郗、谢二家纵横于朝堂,又如何能有司马氏皇室的容身之地?”“与其像废帝那般,落个被废、圈禁而后病亡的下场,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去碰那个皇位。”“如果命中注定郗归要让江左易主,那么,我没必要再走弯路,帮她暂时保管那个皇位。”“歧路毕竟是危险的,我们母子,只需要切实稳妥的安全。”王池脑中思绪纷飞,半晌,终于平静地接受了太子很可能并不会登基的预设。她轻轻拨弄茶盏,看着茶汤缓缓而出,显现出蜿蜒的痕迹:“斗吧,斗个两败俱伤,谁也不能如愿。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纵使不能赢,也不会容许你们逼死我。”她既不想王安和琅琊王赢,也不愿自己的父亲真正得偿所愿,既然如此,那倒不如索性一齐斩断他们这两拨人的路。“娘娘?”姚黄轻声开口,等待王池下一步的吩咐。王池抬起头来,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在世人看来,也许堪称石破天惊的决定。她吩咐道:“你亲自去谢府,告诉谢瑾,太子年幼,担当不起治国理政这样的重任。昔者周厉王无道,出奔于彘,周公、召公二相行政,号曰‘共和’。今北秦入侵,行势危急,我以大行皇帝之后的名义,请郗、谢二氏出面,效周、召二公故事,共和行政,以安社稷。”王池说得很慢,以便姚黄能清楚地记住她所说的每一个字。可尽管如此,姚黄还是颤抖着手,放下了那支蘸满浓墨的湖笔。“娘娘,您三思啊!”“没有能够安邦定国的本事,便不该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我只是这宫墙之内,一个再无能不过的妇人。朝政大事我不懂,兵法谋略我不会,就算真的拼了这条命送永儿登基,也不过是白白扶上去一个身不由己的傀儡,与他目目相觑地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威逼与诱惑。若真如此,又有什么意义呢?”王池安抚地看向姚黄,难得有了些倾诉的欲望:“姚黄,我已经想得够久了。我从十几岁的时候,便一直在想,自己应该去过一种怎样的生活。”“我出身清贵,不亚于琅琊王氏,可在兄长出头之前,却只能死守着出身这个旧招牌,过着连好些二流世家都比不上的日子。”“族老们见我生得漂亮,便起了待价而沽的心思,一个个恨不得我能在一朝之内长大成人,嫁个真正的贵婿,也好扶持娘家。”“恰好那时谢蕴传出了才名,一朝之间,缘风咏絮的美谈便传遍了建康,族老们心念一动,也想让我去学上一学。”“可人生来就有资质的差别,我就是不如谢蕴那般聪慧,不如谢蕴那般机敏,再怎么学,也看不透史书中的那些大道理,写不出能够让人交口称赞的好诗。”王池说着说着,眼中竟有了泪意。“我那时真的很害怕,怕自己担不起族里的厚望,怕自己会被胡乱嫁给一个一无是处的夫婿,更怕那夫婿处处都好,我却配不上他。”“好在兄长有出息。”王池拿起绢帕,轻轻擦了擦眼角涌出的泪水,“他是那样地出类拔萃,一举让太原王氏成为了仅次于陈郡谢氏的望族。而我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竟因此而成为了江左的皇后。”“我那时做梦都不敢相信,这样的殊荣,竟落在了我的头上。”王池怅然地看向姚黄:“皇后,国母,江左最尊贵的女人之一——多么高的地位,多么难得的机会啊!”“可是,没过多久,我便明白了,皇后并不是一个仅仅代表着尊荣的位置,它还意味着无尽的悲苦与忍耐。”“寻常人家的男尊女卑,在宫闱之中,得到了数倍的放大。贫夫贫妇尚可嬉笑怒骂,可在宫中,一旦触怒圣人,便是谁都想象不到的灾难后果。”“再怎么无能的圣人,也是后宫的天。更何况,皇后面临的,绝不仅仅是一个身为皇帝的夫君,还有无数朝臣的期待与苛责。”“我终于明白褚太后眼中时常的忧虑是来自何方。”“她上了那群朝臣的当,一辈子都在为了根本不属于自己的皇位殚精竭虑。她瘦削的肩膀,原本不该承担那么多的责任,可她没有办法。她完全相信,自己身为皇后,身为太后,对司马氏始终有着一份应尽的责任!”“可我真的累了。”王池疲惫地闭上双眼,“这浩浩河山,与我有何干系?我不过是想好好活着,远离这尘世纷扰,远离这蝇营狗苟。我再也不想过那种担惊受怕、忧思恐惧的日子了。”“皇后也好,皇帝也罢,不过都是一把沉甸甸的金锁。我不艳羡它的辉煌灿烂,也请它不要再束缚我了。”姚黄爱怜地看着自己的主子,看到她苍白的面孔之上,显现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动人色彩,如此脆弱,又如此缥缈,恍若月色之下的神女,下一秒就会随风而去。可她仍怕王池会后悔,会因这个冲动的决定而痛苦,所以不得不再次确认:“娘娘,那可是皇位啊——”王池缓缓摇头:“那是不属于我们的皇位,我与永儿,谁都没有这样的本事。”姚黄终于重新跪坐到案前,继续方才那因震惊而中断的记录。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带着王池的口谕踏出宫门,建康城中,或者说,江左战场上,又生起了新的变故。自打那鲜卑人到了京口,谢瑾就收到了郗归关于此事的来信。在司马恒带着那鲜卑细作的供词进入台城之时,谢瑾也在发出一道道命令。这两日以来,他看似没有动作,只于府中作壁上观,实则却在一道道打通关节,通过淮水、大江、陆路三个法子,给前线的将士们运粮,又派了堂兄谢循亲自监督,务必及时将粮草送到寿春、洛涧等地。与此同时,他还在处理一封封来自北秦内部的消息,时刻关注着秦军的动向与江左的应对,试图于纷繁复杂的战报之中,真正理清如今的战况。然而,自打郗归做出了放弃洛涧的决定,纵容北秦军队从这个口子进入扬州北境之后,战场上的消息便开始变得模糊不定。“乱了,一切全都乱了。”谢瑾眉头紧皱,按了按自己额角。“少度走到哪里了不知道,何冲走到哪里了也不知道,就连子胤在寿春的战况,也竟没有人知道。再这样下去,这仗还怎么打?”一旁帮着整理信件的侄儿谢山,听了这话后,不由也叹了口气:“自从北秦军队自洛涧南下,那群蛮人便在扬州北境猖狂了起来。守军与秦军犬牙交错,交叉作战,战场上音书阻绝,根本来不及传递消息。婶母为何要做出这样的决定,害得我们如今完全摸不清楚前线的情况。”谢山连着看了几个时辰的信件,脑中晕乎乎的,一不小心便说出了肺腑之言,直到被阿辛扯了扯袖子,这才意识到自己究竟说了什么。“叔父,我——”他抬头看着谢瑾沉沉的面色,支吾着不知该说些什么。谢瑾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茶盏放到案上,声音冰冷得不带什么起伏:“转过身去,好好看看舆图。北秦多少人马,江左又只有多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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