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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第1页)

她冷冷地驳道:“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前天夜里,动乱发生之后,无数护卫加入了击杀乱军的行列,既然他们都能够尽忠职守,那薛林为什么不行?谁知道他收了那些吴人多少好处?此等见利忘义之人,自己在财帛之前生了异心,又如何能赖到我的头上?”郗归并未反驳什么,她只是平静地问道:“你对这薛林有印象吗?”司马恒答不上来:“左不过就是个小人罢了。”郗归审视地看向司马恒:“那是一个身型矮小,面容黝黑的吴人。”“是他?”司马恒仿佛有几分印象,她皱眉说道,“此人形貌丑陋,又不善言辞,实在不知是如何被选入的。”郗归冷笑道:“那你又可曾想过?此人的外貌言语是如此地不占优势,可却依然能够入选,这是不是代表着,他确实有着远超旁人的本事,所以才能让人忽略其他劣势,将之纳入皇室护卫?”“刘石是北府军中数一数人的好汉,所以才能承担送信的任务,可却死在了薛林手下。就是这样让你瞧不上眼的小人与武夫,最终引发了连你都无法收拾的祸乱,事已至此,你还依旧瞧不起他吗?”郗归眼中颇有几分嘲意,“公主,你可曾想过,极有可能正是你的忽视、你的瞧不起,才让薛林日复一日都无法看到未来的希望,以至于行差步错、才投了吴人?”“不见希望又如何?这算什么正当理由?”司马恒被郗归的眼神刺痛,她并非怀疑这推测本身,只是依旧对薛林的行为嗤之以鼻,“他若觉得无望,便该自己去找希望。毛遂尚能自荐,他若自认为怀才不遇,便该想方设法去找出路才是。我手下护卫,足足有两百之多,怎么可能一一了解?薛林为什么一定要等着我去发现他、赏识他、重用他?他难道不该先为自己负责吗?”“所以他去自己找出路了呀。”郗归缓缓摇了摇头,“这世上之路,原就不止一条,有的纵横交错,有的背道而驰。他在你这里不痛快,便去投了朱家二郎那个‘明主’。这原与我没有关系,可却造成了我北府军从未有过的惨烈伤亡。公主,你说,我又该怪谁呢?”司马恒依旧觉得薛林是个既不磊落也缺乏勇气的无能之人,可当她面对郗归带着疲色的眼神时,却终究觉得理亏,是以不再反驳什么,只在心里骂了薛林好几句,又低声对着郗归嘟哝道:“反正无论如何,我是绝对不会去帮你带领女兵征战沙场的。”“当然。你若不愿意,谁也不能勉强你。”郗归缓缓点了点头,“可是公主,你要明白一件事:权力这个东西,从来都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我当然可以尊敬你,将你像个祥瑞一般地摆在那里,让大伙儿为你奉上一些虚名和赞美。可一旦如此,你的生活便不会与从前发生太大的变化,你永远不可能通过这种方式来获取真实的权力。公主,这条通往权力的道路,从来都并不好走,你没有办法同时拥有轻松和权力,我也同样如此。人生在世,所有东西,都是要付出代价的。”邀约“要想获得实在的权力,便必须得有实在的功勋,否则别人就算面上尊敬,也不会真正看重你。”司马恒听了这话,深深地看了眼郗归,许久没有言语。郗归倾身向右,取了南烛放在那儿的一盏温水过来,微微润了润嗓子,然后才不紧不慢地问道:“再说了,宋和究竟待你如何?即便你身为公主,他又可曾在你面前卑躬屈膝过?当今这个世道,门第当然重要,可若没有本事的话,就算出身再好,也还是会被人瞧不起的。”司马恒想到那个夜晚,宋和跪在她的身边,隔着一曾薄薄的丝帕,轻轻握住了她的右手。她曾在那一刻有过短暂的心动,想要征服这个明明极具威胁、可却不得不选择暂时蛰伏的男人。然而,没过多久,宋和便在情急之下,冷酷地呵斥她,让她闭嘴。男人的柔情是如此地不可靠,仅仅凭借着他们一时的兴致与筹谋做主。上位者如此,下位者同样如此。女人若想凭借这一点去获得权力,那便只能取之由人,予之由人。就像刚才,宋和满腹心事地离开中军营帐,与司马恒在营地相遇。他与她寒暄的方式是那样地冷漠,那样地公事公办,仿佛那晚的一切争执、一切柔情,还有那一切的同仇敌忾,都从来不曾发生过。司马恒在心中逼问自己:“我真的愿意去过那种生活吗?真的愿意用公主的身份去扶持一个男人,然后再任由自己靠着他的心情生活吗?”答案当然是不愿意,司马恒反复思量着郗归方才诚恳的话语,若有所思地垂下了头。良久,她才重新抬起头来,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孤注一掷,冒着触怒皇室的风险与你结盟,绝不是为了继续过那种因人成事的生活,我要像你一样地拥有权力。”司马恒话中的结盟,是一个充满了粉饰意味的词语。事实上,她是在以其公主身份为资本,试图投靠郗归。司马恒不是不明白这一点,只是仍旧不想如此清晰地点明此事,不想这么轻易便承认自己要对着郗归臣服。纵使郗归已经清楚地说出了个中缘由,可司马恒还是不能真正明白,命运为何如此荒谬,竟让过去的那个深闺女郎,成为了北府军真正的主人。人们总喜欢在真实的世界中寻找传奇,然后将这传奇视作命运的杰作。他们常常会于不知不觉间,忽视个体的选择与努力,在这所谓传奇中占据的分量。就好像此刻的司马恒,在郗归做出解答之后,仍旧固执地问道:“为什么你能够拥有权力,而我却不能?我也要像你一样,拥有真正的权力。”郗归略显苍白的面孔,因为司马恒的表态而浮现出些许温柔。她微笑着说道:“可你也看到了,公主,我过得很累。”郗归满面的疲色,确实令司马恒有些望而却步,可心中的不服气却驱使着她暂时忽视了这疲惫,倔强地开口说道:“我并非执意要去过那种你所说的轻松生活,你能够做到的,我同样可以,我只是不喜欢成日与武人打交道罢了。”说到这里,她不确定地问道:“除了带兵,我还能做什么呢?”“就算我想靠自己的努力掌握权力,又能够做什么呢?”郗归在司马恒的注视中笑了。她从小便深谙“求其上者得其中,求其中者得其下”的道理,既然庆阳公主是不愿意开窗的人,那么,她只好先提出拆掉屋顶做例子。所幸,她真的主动迈出了这一步。“你笑什么?”司马恒不快地说道。“我在为公主高兴。”郗归看着司马恒,内心感受到了一种难得的愉悦。人生在世,无能为力之事实在太多。譬如她明明已经辛苦筹谋,可吴兴却依旧发生了伤亡惨重的意外。可尽管如此,她还是依旧相信,只要坚定地去做,那么结果哪怕没有那么好,也会远胜从前。凡所做过的事,全都不会了无痕迹。其痕迹或是在世上,或是存留在,某个人的心上。郗归清楚地察觉了司马恒的变化,就像她在一封封来自吴地的条陈中,敏锐地察觉了郗途的变化一般。他们原本都是这个旧时代坚定的拥趸,为了自身利益而天然地维护那个业已衰落的王朝,从未对此产生过任何怀疑。可郗归改变了他们。吴地的所见所闻让郗途越来越相信郗归所说的一切,他渐渐地由单纯地为家族而战,向着为苍生百姓而战的宏远目标靠拢。而司马恒,这个锦衣玉食的公主,这个曾不止一次地以婚事为手段谋取未来的女人,终于下定决心,想要开启另外一种生活。郗归正式向司马恒发出了邀约:“你可以做很多事情:可以教授女军或是蒙学里的孩子们,可以一步步地学着处理一村一县乃至一郡的政务,可以帮北府军管理名下商铺,也可以像兰台令史一般校勘图书、整理经籍……”司马恒一桩桩地听下去,觉得每件事都没有什么吸引力。“我不爱与小孩打交道,尤其是那些冒冒失失的愚笨小孩。”司马恒已经生育过三个孩子,可却从来不觉得小孩可爱,也不认为自己应当被母职捆束。孩子的哭闹总是让她心烦,她讨厌这种不能够理性沟通的无知生物。“至于政务,你定然不愿意让我从大官做起,可我堂堂公主,又怎能去村县理事?”在司马恒的眼中,下民们大多肮脏愚蠢、粗鄙不堪,她自小生活在宫闱之中,难以想象自己放低身段去与那些小民接触的情景。“至于商铺,那就更加不可能了。士农工商,商乃最末流者。我身为公主,怎可自轻自贱,去行那商贾之事?”司马恒想到平日所见商铺主事谄媚的模样,觉得自己若要那般奉承别人,倒还不如直接去死。“校书也没什么意思,似那般成日坐在竹简堆里,闻着旧书古籍的霉味,日复一日地守着书卷,一年年地把眼睛看瞎,哪里是人该过的日子?”郗归别有深意地看了司马恒一眼,竟看得她心里有些发怵:“我真不是故意挑刺,实在是你说的这些事,我全部都做不来啊!”郗归无奈地笑了:“公主,我以为自己已经说得足够清楚。你说要靠自己的努力掌握权力,那就势必要走出原本的舒适圈,去尝试一些从前不曾做过的事情。否则的话,又何谈改变呢?”“徐州并不是一个很小的地域,其中有无数个可以让人从中获得进步与成长的位置,你可以与我一道回去,仔细看看,然后再好好地思考一番,看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坦白讲,对于司马恒的反复与犹豫,郗归难免有些怒其不争,可当她想起自己曾在江左蹉跎的二十余年后,又觉得不该责怪司马恒——作为一个拥有现代灵魂的后世之人,她也是在至亲死亡的悲恸之下,才真正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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