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佑清要提拔廖远停的确是他认他当干儿子的初衷,但那是在廖华恩没有跟他表明一切之前,在这之后,他连想保全廖远停的法子都困难。廖华恩将自己架在钢刀上,游走于危险地带,让人想不到的决绝。但这是把双刃剑,他在刺伤邓淮每一分时,这把钢刀也把他刺伤,甚至更多。参与又或者帮助,都不是一个好选择。没有聪明人愿意蹚浑水,但也如廖华恩所说,夜长梦多,谁都不能保证明天发生的变故必定有利于自己,所以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目前就放在柏佑清面前两条路:加入,或退出。
他果断选择了加入。
不为其他,就为廖华恩的这份决心。虽然邓淮对自己够不成威胁,但他也已然无法转变自己的立场,若放任邓淮登上更高的位置,早晚会碰上。既然如此,不如趁此东风折损对方的臂膀,都给双方一个重新培养下一任的机会。
官与官之间总是相护的。
遑论不见得邓淮身后的人就袖手旁观,若让他借了东风,这火可就烧到自己这儿了。
好在的是明面上大家还都不敢轻举妄动,因为谁都不知道上头的风是什么走向,只能加大砝码,试图听到风的回响。
“我记得他的经历有问题。”柏佑清给廖华恩提供建议,“想搞垮他,只有一次机会。像远停说的扶贫造假,没用,妇女卖淫,也没用。一个是构不成威胁,一个是时间太久远。只能抓他更严重的政治性问题,或者最近严重的违法违纪行为,时间最好不超过一年,这才能引起上头的重视。”
廖华恩又何尝不知。
廖远停他们现在所遇见的困难,不过是冰山一角,但已足够摧毁他们那个赖以生存的小家。
他叹口气,头发又白了白。
柏佑清抓抓他的肩膀。
“你跟远停说一声,这个星期天我带他去见陈聪民。”
廖华恩有点惊讶:“这么快?”
“原本想等他回来再说。”柏佑清笑了笑,“谁知道搞出这么多事,现在的不确定性太大,早一天谋后路就早上一份保险。”
廖华恩没有再说话。
实际上柏佑清认廖远停当干儿子的目的也不纯粹,如果对他无利,他又为什么心血来潮要培养他。
廖华恩心里隐约有猜测,但他没说,也没问,更没表现出来。只是让李海把刘强的儿子还给他,还付了一些辛苦费。
之前他听到了在孙昭车上和邓淮的谈话内容,对他们的信息又掌握一些。只是不知道这一回合邓淮要怎么报复他。他让李海着手调查孙昭说的富贾军和唐新民强奸的未成年,以及涉及到的市政工程,以备不时之需。
每个人都有太多秘密,大家都在薄冰上行走,谁都不知道最终会去往何处。
天终归会变的。
星期天,廖远停如约而至。他来到了一处县乡交接的农家乐似的三层小洋楼前,门前一片空地,大铁门没上锁,正对门拴着一只黑狗。他再三确认柏佑清给他发的地理位置,就是这里,还有下面他说等会儿到的消息。廖远停环顾四周,倒不算偏僻,只是曲径通幽似的,与闹日处的一片静林。闲着也是闲着,他干脆漫步走进,找个能坐的地方。
他不能长时间站立。
也没有带手杖。
入门是一片青翠的竹林,竹林处掩着身后波光粼粼的鱼塘。廖远停有些惊讶,顺着石子铺成的蜿蜒小路走近,夕阳西下,水面上荡漾着斜阳,水塘后更是圈起来的白桦林。
别有洞天,让人心旷神怡,有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清透感。
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清新的空气浸入肺腑,仔细观察这里的布局,看似普通的小院落,却十分耐人寻味。各项都恰到好处,多一抹丛林显得繁琐,少一笔花树便显得单调,如今是正正好,格局通透又富有乐趣。
正想着,打南边下来一人。廖远停望过去,对方侧对他,穿着大褂与胶鞋,理着短发,是个身强力壮的中年男人,开始收水塘里的鱼网,又重又复杂的网格在他手里快刀斩乱麻,干净利索又熟练。像是察觉到目光,他扭过来看向廖远停,浓眉大眼,眼神灼灼有光,让人感到压迫。
这不是个一般人。
廖远停冲他笑了一下。看他站如松,下盘稳健,应当是个经常锻炼,或者会点功夫的。总之这里就他两人,廖远停干脆朝他走过去,准备向他打听些情况。
男人瞧他走过来,瞥开目光,继续拉鱼网,待他走近,却眉头一皱,撒手走人。
廖远停愣在原地。
他莫名地看着对方离去的身影,有些尴尬。这还是他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情,他站在原地呆了片刻,退回自己的位置,继续等着。